趙用賢的話音剛落,底下一片嘩然,在這個宗法大於國法的時代拆分宗族無異於大逆不道。
每個家庭的背後都站著一個宗族,宗族的影響力已經滲透進華夏百姓的骨子裡,一村一寨的百姓發生糾紛,第一想到的不是求助官府而是求助於宗族。
大一點的宗族族長甚至可以一言以決生死,尤其是在宗族內部事物上有著無上的權力。
普通百姓有時候也痛恨宗族對自身行為的干涉,但是卻不是反對宗族,而是恨自己不能成為大宗!
這件事一個做不好,希望營將會萬劫不複。這比對付士紳更加艱難,對付士紳還可以團結貧苦百姓孤立士紳,使其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宗族卻是影響到了每一個人,打擊宗族就是打擊每一個人,法家思想是極其反對宗族的,在法家看來宗族的存在就是為了挑戰王權,是儒以文亂法的根源!
兩千年的宗族社會豈是輕易能夠撼動的,這必然是一個艱苦卓絕的過程,未來很長時間國家與宗族之間都是互相博弈的過程。
兩位最高領導結束了講話趙開義重新走上演講台說道:“諸位同僚,現在開始進行討論,如有疑問可以向二位長官提問!”
放開了禁聲之後,底下之人開始交頭接耳,這批評與自我批評不就是互相揭短嗎?這樣一來人人自危誰還有心思做事,那還不亂套了啊!
再說如何批評,這是得罪人的事,誰願意把人都得罪光了!自己給自己挑毛病那就更難了,沒人會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如果有那也是被迫的。
經過一番討論,主要集中了四個問題。第一是如何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第二是如何推進基層官員與百姓之間的關系;第三是土地清丈如何進行?如何解決土地與人的矛盾;第四是拆分宗族是否會引起老百姓的集體反對。
這是四個很有針對性的問題,第一個問題解決的難點在於如何找到切入口,如何適度的把握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尺度,不能給有心人進行挾私報復的機會。
第二個問題解決的辦法很多,關鍵在於執行,張三在講這個問題的時候,直截了當地說:“誰要是當官隻為自己牟利,不為百姓做主,我就讓他回去吃自己去,再找個官員這麽對付他!”考核制度一定要嚴格,不能流於形式。這是制度建設要常抓不懈!
土地的清丈問題非常麻煩,要通過階梯稅收與政府贖買相結合進行推動,每個自然人的土地不得超過十畝,這十畝土地按照畝收一鬥納稅,超過部分將會按照土地越多稅賦越高的原則進行納稅。如果有土地多的家族富戶不願意多繳納賦稅,可以將土地出賣給政府。
即使是個人手中的土地今後也不得私下交易,政府對於私下交易的土地不予以承認,也不受法令法規的保護,也就是說以後的個人土地交易風險很大。華夏幾千年都逃不出土地兼並的怪圈,張三有後世成熟的經驗,無非就是兩條第一是移民,將剩余人口移出,人口減少人地矛盾自然就會降低,沒有足夠的人口耕種,士紳就沒有足夠的動力兼並土地。第二是土地公有不允許買賣,這需要配合新的耕種技術,提高單位面積的糧食產量,使得不多的土地能夠承載更多的人口,不然就會如千年以前的王某人,不但沒有解決掉根本問題,最後還因為徹底得罪豪強身死族滅!
張三的打算是兩種模式同時進行,在這個大航海時代,華夏如果迎頭趕上,憑借超大規模的人口和綜合國力,對上西方列強必然是碾壓局勢。
土地問題關乎著日後的國策,如何重視都不為過,通過稅收與土地政策調節分流人口與移民相結合,讓多余的人口與其在國內自爆,不如遷移出海外開發蠻荒之地!
宗族問題更是一顆定時炸彈,宗族是家天下的產物,儒家的核心思想就是家國天下,家永遠在國的前面,家與國有衝突時必然是選擇家,一個‘孝’字貫穿了整個華夏文明,孝於親是二千年來的政治正確,一旦以孝的名義,皇帝都拿你沒辦法,除非皇帝不用儒家思想,而孝也成了宗族的紐帶,宗族族長的權力就來源於孝,各大家族的族長大都是家族中輩分名望最高之人,宗族之法稱之為家法,而宗法必然與國法衝突,不管是什麽法都是權威的化身,宗族佔了權威,政府就喪失了對百姓的權威。
尤其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無論任何理由,只要族長一聲令下,百姓就敢對抗官府。
越是偏僻之地,宗族的話語權越高,這就是因為官府的影響力越是偏遠就越低,此消彼長之下, 這些村寨漸漸變成了獨立王國,族長成了村寨的土皇帝,真正的一言以決生死。
宗族社會裡受益永遠只是那一小部分人,族長掌握著村寨大量的財富和土地,有充足的財力供養子孫脫產讀書,子孫中有一人運氣好能夠中舉,就能保證三代不會喪失權力,而依附族長的普通族人連飯都勉強夠吃哪有余力供養子孫,長此以往就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只能更加依賴富裕者,族長之位也必然是富者擔任。
要想改變宗族社會,首先必須從土地入手,通過稅收杠杆讓土地多者得不到更多利益,無地者可以移民到地多人少之處,沒有了土地對族人的約束力,宗族的影響力就會縮小!
只是如此還不夠,還要通過繼承法規定只有長子有繼承權,其余兒子要麽選擇移民,要麽放棄土地進入城鎮成為市民階層。
要全面廢除奴籍,所有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者都可以選擇到官府尋求保護,官府會重新安排奴籍人員的戶籍,並自由選擇務農還是務工。
這樣的政策必然會引起士紳大戶的激烈反對,軍隊就是對抗這種反對的最後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