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門口的寬昭轉身回頭，看見媽媽和那個男人的身影已到了竹林後面。

　　他跑回家本是因為爸爸，可一到門口，才想起來爸爸並不在家。

　　他幾乎立刻做了決定，轉身下山去找爸爸！

　　目睹兒子又跑了回來，本來以為是向著自己來的，沒想兒子又像一陣風般刮到了身後去。媽媽轉身喊道:“跑哪裡去！”

　　寬昭自顧奔跑著頭也不回，大喊道:“去找爸爸！”

　　這個孩子，爸爸下了班不就回來了嗎！媽媽立即喊道:“回來！”

　　看見小寬昭沒有停不回來的意思，媽媽又喊道:“順著路慢慢走，不要亂跑！”

　　小寬昭大聲回道:“哦！”

　　他奔跑著，撞進空氣裡，撞出了風！

　　媽媽的交代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頭髮亂甩，風吹得衣服緊貼著胸口、肚皮，褲子緊貼大腿。

　　兩旁的樹、山峰和雲彩，飛速向後退去。

　　他跑得越快，它們就退得越快！

　　“哦～～～！”小寬昭迎風歡呼！

　　媽媽聽到了隱隱的一聲歡呼，正是兒子的聲音。

　　她回望下山的方向，臉上綻放出燦爛笑容。

　　“你兒子好活潑！”媽媽身邊跟著的男人忽然笑道。

　　那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像極了電視裡的演員說話。

　　只是能聽出來他還喘氣不勻，和一路上山剛剛歇下有關。

　　屋門外有個板凳，目睹了男人迫不及待地坐下休息，媽媽說了句:“今天還算乖的！”

　　說著，指向一旁的水缸:“給你喝點水?”

　　媽媽的普通話遠不如男人一樣標準，夾雜著難以改口的方言，不洋不土的，但是清脆爽快，絕不難聽。

　　男人扯著汗濕一片的胸口衣服，抖著風喘著氣，順著媽媽目光看去，頓時像發現了什麽寶貝一樣。

　　他幾乎是跳起來般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水缸旁，拿起一旁的水瓢，盛了水咕咕地喝。

　　山上的水，清冽可口。

　　男人喝了一口，舒服得長“啊”了一聲。又喝了幾口，滿足地抿了抿嘴，回頭大聲讚道:“這水好甜！”回頭再喝。

　　那樣子分明像是吃到了什麽人間美味。

　　媽媽沒有覺得這個人浮誇，知道他一路上算是渴到家了。

　　她為客人喜歡家裡的水而高興，嘴上卻打趣道:“這麽好喝的水，沒喝過吧?”

　　男人咂了咂嘴，認真地搖頭道:“很久沒有喝過這麽甜的水了！”放下了水瓢，雙手叉腰，開始張望四野的清秀山林。

　　……

　　小寬昭來到水泥廠時，爸爸已經下班。

　　爸爸跟一群人在唐老板的小賣部外坐著，那裡有足夠的凳子、椅子。

　　唐老板坐在櫃台裡，低著頭旁若無人地擊打著計算器。

　　爸爸翹著二郎腿，狀態悠閑。

　　實際上，其他人也是個個如此。

　　除了唐老板，爸爸在內的幾個工人都是剛下車間，還穿著灰撲撲的工作服，灰撲撲的頭和臉。

　　爸爸招了招手，小寬昭走過去，爸爸伸手按著兒子的肩膀，瞪眼道:“你來幹啥?一個人來的?”

　　爸爸一張口，嘴裡噴出煙味，看起來剛抽過煙，在他腳下就有著踩扁的煙頭。

　　小寬昭睜大眼睛掃視一個個大人，他們都帶著一身的疲倦而顯得安靜，當然，嘴上聊天打屁，碎嘴個不停。

　　“娃娃怕是肚子餓了！”有個大人說。

　　寬昭看向那個人，他坐著伸展著腿，皺著眉、抽著煙，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便繼續砸吧嘴抽煙。

　　爸爸搖了搖兒子肩膀:“餓了嗎?”

　　小寬昭看向小賣部裡，裡頭擺放著好多的東西啊。

　　爸爸放開小寬昭的肩膀，下巴往小賣部裡一支，說道:“去，想吃啥自己去拿。”

　　小寬昭看向櫃台裡，唐老板仍然埋頭擊打著計算器。

　　計算器不斷發出一些數字、加減乘除以及“等於”、“歸零”的聲音。

　　身旁一個大人催促道:“去嘛，去拿東西吃！”

　　另一個大人道:“嘿嘿！是我我就多拿點，揀好的拿！”

　　“你倒是曉得什麽東西貴什麽東西便宜。”又一個大人打趣道。

　　爸爸笑著給予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快去嘛，去拿好了，爸爸開錢。”

　　這是小寬昭頭一次走進小賣部。

　　小寬昭在各種零食、飲料前看了又看，抽空也看一眼唐老板，發現了唐老板屁股上掛著一串鑰匙，和爸爸一樣，和外面的人一樣，但看起來他的鑰匙比所有人的都多。

　　唐老板忙得很，看也沒看他。

　　小寬昭總也沒有伸手去拿東西的意思， 爸爸又催道:“快點選好我們回家了哦！”

　　一乾大人裡，已經有幾個起身，準備去澡堂洗澡、換衣服。

　　爸爸遙遙一指，說:“拿那個嘛！”

　　小寬昭順著爸爸的意思，拿了一個糖心油餅。

　　爸爸在上衣兜裡掏了掏，付給唐老板一塊錢。

　　唐老板終於抬起了頭，笑著收下錢，還對小寬昭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說:“這個好吃哦！”又埋頭繼續擊打計算器。

　　小寬昭注意力全在剛到手的油餅上，沒有去看他。

　　爸爸對眾人說了聲:“走了，洗澡去！”

　　又對小寬昭交代道:“在這裡等我洗澡回來。不要到處跑！”

　　小寬昭點了點頭，看著爸爸和工友們去了澡堂，就爬到一個凳子上坐著，手裡攥著爸爸剛給買的油餅。

　　唐老板抽空看了看他，見他還沒有打開油餅包裝的意思，就問道:“怎的不吃?快吃嘛！”

　　小寬昭看了眼唐老板，就為那凶惡的長相心驚肉跳起來，迅速埋下了頭，默默換了個背對小賣部的方向坐著，正好也對著澡堂的方向。

　　一直等啊等，等到臨近傍晚的太陽被高山遮擋住，陽光只能在對面山腰處切出一條斜線，而他所在的位置已經是背陰的角落。

　　對面還有陽光照射的山上最高處，就是他的家。對於那裡來說，要到天黑還早。

　　身後小賣部裡傳來“啪嗒”的一聲，小寬昭回頭去看，唐老板剛剛拉開了電燈。

　　周圍的廠房裡，各家各戶也開始陸續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