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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歸黃昏後月色很上頭》第44章 短命兒,風流媽,瘋牛爸(上)
  至於張小飛、張小雲等人,後來沒有什麽消息。

  沒有消息就意味著,他們要麽在家老老實實務農,要麽早已開始每年外出務工,生活樸素而平靜,和張都沒有太大區別。

  倒是張春花,寬昭後來沒有聽到過什麽她的消息。

  但在所有輟學的人中,他卻最能記得她。

  張春花有個哥哥,叫作張友寬,也曾在前嶺小學上過學,後來升學去了鴻儒希望小學。

  寬昭他們上二年級時,張友寬在鴻儒希望小學上四年級。

  張友寬也就隻讀到了四年級。

  那年,水泥廠經營不善,已經停業關閉。

  廠房原是租住給員工的,現在不再續租,但是可以售賣,也就有租戶買下了繼續住著。

  原本空著的廠房還空著,直到以後有人將其買下搬進去住。

  但總的來說,水泥廠人戶急劇減少,有點人去樓空的意思。

  至於車間,能搬的機器都搬走了,能拆的設施也都拆了,能賣的賣了套現,榨幹了剩余價值。

  拆的拆、搬的搬,自然破壞了不少角角落落,整個車間都成了危房。

  車間門口也貼了“禁止進入”的標識。

  某天,張春花的哥哥張友寬不知怎麽地一個人進了車間裡頭,他是進去閑逛還是什麽,沒人知道。

  他自己肯定清楚,然而他再也開不了口了。

  倒塌的一塊牆體把張友寬壓在了下面,就因為這個,誰也不能讓他再開口。

  屍體因為露出牆體外的一片衣角而被路人發現,廠裡住戶聽到消息紛紛跑去看。

  幾個男人聯手挪開了牆體,屍體暴露了出來,可是誰也認不出是誰。

  換誰來了也認不出,因為屍體整個都是扁平的,只能看出來是個小孩,因為看樣身高不高。

  但也有可能是一個身材異常矮小的大人,水泥廠附近沒有這樣的人,鄉上倒是有那麽一個,就是身高一米三二的小李醫生。

  小李醫生其實年齡不小,只是個子小,所有人稱小李醫生。

  然而,小李醫生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可能性極小,而且屍體身上沒穿白大褂,並且身長可能有一米四左右。

  現場沒有太多血水,但屍體變形的頭部那一小塊地方,塗滿了腦漿和血水混合出來紅白相間的液體。

  種種跡象表明,應當是一個不醒事的娃娃無視了“禁止進入”的標識,進來車間玩耍,恰遇當初拆遷生產設施時被破壞的牆體倒塌,很不幸地就被埋了個正著。

  但牆體不太可能無緣無故倒塌,所以也或者是這個娃娃自己好奇心太重,看到破損的牆壁非要湊近去看,乃至伸手摸,才致使牆體倒塌。

  有人報了警,查明屍體身份的事情就交給了警察。

  附近一帶離得最近的村落是山上的半溪村,也就是寬昭家所屬的那個村。

  警察首先就從半溪村開始排查,一查就查出來有個叫張友寬的孩子,從命案事發到現在沒見到人。

  張友寬的爸爸去辨認屍體,從衣服上看出來了正是自己的兒子。

  他兩眼呆滯地嘀嘀咕咕道:“短命兒誒!兩天沒球回家了,還真嘞是你哦!”

  然後,他轉過身去背對屍體,哀哀戚戚著,一邊咒罵個不停。

  “你那個死鬼媽,你那個死鬼媽啊……”

  “老子喊她好好在家頭帶你們……”

  “給球老子跑出去賺風流錢,狗日嘞女人!丟先人的臉啊……”

  “哎呀!老天爺誒,

我的娃啊……”  “狗日嘞沒事跑進車間裡頭耍球啥子嘛,老子出門下地才半天不在,你狗日嘞就給老子跑!”

  “喊球你跑,這咱你再給老子跑嘛!”

  (說明:這咱,現在、這時候的意思,也可以是這哈才、這哈子、這哈。)

  罵到了最後,發出一聲瘮人的嗚咽:“呃嗚……”

  這個蓬頭垢面、歪嘴粗舌、臉上遍布白斑的農村男人,一哭起來真是撕心裂肺,眼淚鼻涕不要錢似的直流,哭到聲嘶力竭……

  張友寬的爸爸回到家裡,第一時間就在剛剛中午放學回家的小女兒張春花臉上打了幾巴掌,邊打邊嘴裡念念有詞。

  “老子喊你亂跑!”

  “狗日嘞看你怎個跑!”

  “跑嘛,老子遲早捶死你!”

  “讀你媽詩書,讀書就是教你亂球跑?”

  (說明:“詩書”這個寫法是不是對的,鵝也不確定,“詩”純屬取個音,也有可能是“虱”或“失”或“濕”。但是意思就很明確只有一個,那就是說書沒念好、念歪了。也就是說,為了便於理解,“詩書”可以替換為“歪書”。)

  “日你媽風騷賤貨,日你先人!”

  “跟你那個日批風流媽一樣,想跑得很,給老子跑嘛!”

  “還想帶起娃兒跑,這哈你來帶去嘛,帶起去幫你把門,還不如死球算了……”

  ……

  張春花挨了爸爸幾個嘴巴子,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她跪下後,爸爸還接著打。

  不過不是打她,而是拍桌子,然後踹牆,就差摔鍋砸碗了。

  爸爸不摔鍋砸碗,是因為他平時就愛惜家裡的器具。

  在他的恫嚇警告之下,一家人端盆拿碗都是輕拿輕放。

  尤其在吃飯的時候,筷子不敢碰著碗沿,只能小心著挑一口、吃一口。

  農村人都有吃一口飯、敲一下碗沿的習慣,但在他們家,這個習慣不可以有,理由是爸爸擔心把碗沿磕壞了。

  打碎飯碗這種事情想都不敢想,爸爸很有可能真的會讓打碎碗的人把碎片撿起來吃掉。

  爸爸自己是這樣愛惜家具, 以至於希望一家人都必須和他一樣。

  以至於在他狂躁到如此地步時,拍了幾下桌子就不敢再拍了。

  他在窄窄的房間裡左奔右突,想拿起什麽東西來摔,卻又都下不去手。

  最後,爸爸只能踹牆,一直踹個不停。

  牆體牢固得很,怎麽踹也踹不壞,頂多掉下一些土渣渣。

  爸爸已經難以自製,顧不上了牆上掉下的這點土渣渣。

  張春花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看著爸爸發瘋,幼小的心靈承受了驚濤駭浪的無情衝擊。

  但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地波瀾不驚,冷靜到了極點。

  ——這不是爸爸第一次打她。

  從她記事起,爸爸就愛打人,打她也打媽媽,只是不打哥哥。

  爸爸愛打她,可能因為她長得黑,一點也不像爸爸。

  她長得皮膚黑黑這一點,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倒是哥哥,相貌和媽媽很像。

  至於爸爸為什麽愛打媽媽,她卻想不明白。

  媽媽是一個極好看極漂亮的女人,年齡看起來小爸爸十多歲,實則媽媽和爸爸年紀隻相差兩歲。

  媽媽長得年輕好看這件事情,全村人都承認,十裡八鄉都有耳聞。

  然而爸爸常常故意把媽媽的臉嘴打腫,讓媽媽怎麽也好看不起來。

  可能爸爸就是不喜歡媽媽好看的樣子吧。

  因為爸爸自己長得並不好看,比起媽媽來,更可以說是醜陋不堪。

  就因為這種不必要的嫉妒心,爸爸就總是拿媽媽出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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