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心中已經泛起驚濤駭浪,但夫子面上仍是波瀾不驚道:
“江大人說笑了,君子閣若是真有這三位大儒,又豈會讓江大人這麽容易降服?
老夫也不會淪為今日的階下囚,連自由都失去了。”
似是要打消江平的疑慮,夫子補充道:
“其實在很多年前,君子閣還曾有著三位大儒的傳承,只是後世子孫不肖,通不過先人留下的考驗,以致於這三位大儒的位置一直空懸未定。
不過這是我們君子閣的隱秘,不知道江大人是從何處聽來的?”
江平輕咦一聲,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哦,前些日子不是從君子閣拿了幾本雜書嘛,江某就是從那裡看到的。
說起來江某還有些後怕。
若是當時君子閣中真有三位大儒存在,恐怕我當時已經淪為人質,現在想來都覺大膽,有些後怕。”
“原來如此。”
夫子也一副我信了的樣子。
“倒是讓江大人見笑了。”
“哈哈,不說這些了。”
江平打了個哈哈,將此事翻篇。
不管君子閣中的三位大儒是否真的存在,此刻也無關緊要了。
畢竟做人不能太趕盡殺絕。
人家只不過想分散投資,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事情,真要逼得人家無路可走,分分鍾就來個同歸於盡。
他又不是趙皇的忠臣孝子,幹嘛這麽拚命。
剛才他提點一句,也就是個提醒罷了,不要讓夫子把他當傻子,不然容易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神刀門在前,不知道夫子有何感想?”
江平指著前方神刀城道:
“不若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夫子見江平輕輕放過此事,也是心中暗暗苦笑。
此時他的三位師叔帶著部分核心弟子,秘密安頓了下來吧。
之前武道司對天刀堡出手的消息傳出來的第一時間,在他和幾位師叔和先生的商量下,立德,立功,立言三位師叔就帶著部分傳承和文脈偷偷藏匿了出去。
就如同江平一開始就對他說的,大勢不可逆。
他們早已預見了未來,朝廷由上而下對整個江湖的統治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願而改變,所以夫子才會那麽輕易對江平認輸。
只不過該演的戲還是得演,甚至除了他和閣中最德高望重的幾位先生之外,此事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
否則他的弟子陳洱和先生虎癡二人也不會死。
當然,他們的死也不是沒有意義。
他們帶著那群學生一死,對於朝廷而言,就是君子閣內的反抗力量消失了大半,從今往後,用起來起碼可以放心一些。
所以夫子才會對那些死去的學生弟子如此心痛。
他們都沒有見識到最後的真相,就懷抱著對君子閣的熱忱死去,連死都稀裡糊塗的。
如果江平死抓著此事不放,甚至再來故地重遊一遍,他還真有些騎虎難下,不知該如何處理。
此刻聽聞江平想要打賭,夫子也只有順著來:
“江大人想賭什麽?”
“就賭江某能不能拿下那座城!”
江平指著神刀城道:
“夫子剛才不是說神刀門城高人眾,又有無數惡徒藏在其中,我力有未逮嗎?
現在我就跟夫子賭一賭,我能不能拿下它?”
夫子很想說自己不想賭,但一見江平的樣子,這時候不賭也沒法子了。
於是他想了想,說道:
“好,那老夫就賭江大人能拿下它。”
“好,你賭江某能拿下,那我就賭……嗯?”
江平驀然發現不對,轉頭看向夫子道:
“老頭,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怎麽能賭我贏?你就不能對自己的判斷自信點?不行,重來!”
夫子沉默了會兒,最終歎了一口氣,才試探道:
“那老夫就說江大人……不能?”
“這可是你說的,我沒逼你啊!”
江平精神立馬一震,笑呵呵拉著東作證道:“我媳婦兒作證。”
夫子虎軀一震,一臉懵逼。
這種操作,他此生見所未見,怎麽能這麽無恥?!
“好了。”
江平美滋滋地計算道:“夫子賭我不能,那我就賭自己可以。”
“作為賭注的話,如果我贏了夫子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
如果我輸了的話,嗯,我應該不會輸的,所以也不需要什麽賭注了。”
夫子:“……”
你丫的想要空手套白狼就直說,非得拐彎抹角折騰人?
老夫文化人,不講粗話!
草!(讀書人專用文明用語——一種植物)
“夫子你覺得如何?”
江平還很有興致的樣子,充分聽取了當事人的意見。
“秉持著公平公正的原則,咱們的賭約就這麽成立了?”
夫子認命的點點頭道:
“老夫答應了,不過條件不能太過分,必須在老夫的能力范圍之內。”
他知道這是江平保守秘密的要的酬勞,只不過有什麽事直接說不好嗎?
非得繞這麽多圈子,也沒見讀過幾本書,怎麽彎彎繞繞比他這個讀了一輩子書的人還要多?
或許,這就是與生俱來的天份吧?
畢竟不能跟一個天生無恥的家夥計較這麽多。
夫子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
他怎就有如此把握一定能勝?
神刀門可不是好惹的。
越是無所顧忌的人,能力就越強。
因為不強的都被人打死了。
這些年神刀門行事愈發趨於邪道,光是罪惡之城的名號就可見一斑。
只不過由於祖輩蒙蔭,還有七宗的名頭在,只要神刀門一日沒有公開打出自己是個壞人的名頭,大家能幫忙遮掩的也就幫忙遮掩了。
甚至正道聯盟中的大長老名額還有神刀門一個。
神刀門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德行,那些在江湖上犯了眾怒的神刀門弟子他們知道留不下,就全都逐了出去。
反正都不是自己門下了,自然幹什麽壞事都乾系不到他們身上去。
至於為何不廢武功。
上天有好生之德,廢了他們武功,跟殺了他們有什麽區別,不若留著他們的武藝,以後也好改過自新,彌補過錯。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神刀門對外宣稱的理由一直是這個沒變。
這也就是為啥江湖上數神刀門的棄徒最多。
不過也正是如此,導致神刀門門內的競爭壓力十分巨大,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別人的踏腳石。
要是沒有讓門中看中的價值,出去當了棄徒,可就成了孤家寡人,死在哪兒都不知道。
所以他們年輕一輩個個實力強大,風格也愈發狠辣起來。
江平想要拿下神刀門,不付出一筆沉重的代價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即便江平付出了代價,也不一定能讓神刀門臣服。
畢竟他們君子閣有三老鎮壓文脈,神刀門又豈會沒有壓箱底的招數。
趙國七宗,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但很快他就見到了江平口中等待的人,也是江平的第一張底牌。
“江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一個謙和溫潤的俊俏公子遠遠走來,朝著江平拱手笑道。
夫子眼神一動,因為他認出來這位年輕公子的身份來,軍神李家少主——李誠!
“來的路上就聽聞君子閣被江兄拿下,今日一見夫子,才知傳言不虛。
晚輩李誠,見過夫子。
昔年夫子與家父坐而論道,晚輩侯於一旁,十分向往。
未曾想再次相見,竟是此情此景。”
李誠又朝著夫子拱手行了一個禮。
夫子露出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原來是李家少主,待老夫問過九江劍主好。”
軍神李牧不僅是朝廷軍方的最大山頭,還和江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所以在夫子提來,以九江劍主代替。
李誠再次點頭道:“晚輩一定將夫子的問好帶到。”
“行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了,哪還有什麽感情,別膩歪了。李兄,我要的人帶來了嗎?”
江平打斷道。
李誠被打斷也不生氣,仍是溫和的笑,一雙眼睛天生彎彎的,似乎隨時都在笑著。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好奇地問道:
“江兄,你到底是給我爹灌了什麽迷魂湯?
他竟然連龍騎禁軍也肯讓我帶來,這可是他的寶貝疙瘩。
別看我是李家少主,可是他們也就是表面尊敬我,心裡還不知道怎麽想我呢?
說起來也要感謝江兄,要不是你,我還真沒有機會帶著他們出來。”
“天機不可泄露,總之李軍神深明大義,我也是十分佩服的。”
江平哪有什麽迷魂湯。
不過只是一道聖旨,一份人情罷了。
聖旨自然是趙皇寫的,而且是空白的。
作為武道司司長,出門辦事難免想要便宜行事,所以武道司衙門當中常備一道空白聖旨,蓋了趙皇的大印,可以先斬後奏。
這玩意比什麽尚方寶劍直接多了。
畢竟尚方寶劍這種高級貨,識貨的人少。
聖旨就不同了,金燦燦的,加上皇帝大印,就很有感覺。
當然,單憑聖旨只是給龍騎禁軍一個出兵的理由,真正讓李軍神出手的還得要算他嶽父大人的人情了。
作為經營神捕司幾十年的老司長,鐵傲留下的人脈關系可謂是極為恐怖的,甚至連軍神李牧也在其中。
本著不用白不用的原則,江平自然不會放過薅老丈人羊毛的操作。
神刀門的厲害不僅夫子知道,江平甚至知道的比夫子更加清楚。
畢竟夫子可不是地網情報組織的老大。
而他在行動之前就早已將各門各派的實力摸了個大概。
從哪個門派到哪個門派都有一套熟悉的章程。
所以對付神刀門,他也沒講虛的,直接調來大軍鎮壓。
要不是神武大炮乾系重大,只有某些軍事重地和皇宮才有,加上運輸困難,運到這兒來黃花菜都涼了,江平還想調幾架過來,嘗嘗味道。
“你們來了多少人?”
“一萬。”李誠回答道。
“才一萬?”
江平眉頭一皺,覺得李軍神太小家子氣了。
明明他在聖旨裡面要了五萬大軍。
這些藩王就是可惡,連聖旨都敢違抗,還白讓他搭了一個人情。
此刻的江平渾然忘記了自己假傳聖旨的行為比這個何止可惡十倍。
“難道你不知道這城中有強軍三萬,若是湊一湊,便是人人為兵,十萬大軍也能給你變出來?
你們才一萬人,不妥不妥!”
李誠這次倒沒謙虛,一臉自信道:
“一群烏合之眾,如何能與我家的龍騎禁軍相提並論。”
“對於龍騎禁軍而言,莫說以一敵三,便是以一敵十,也是綽綽有余。”
“一萬大軍,足矣!”
“額……”
江平還有些不放心道:
“要不李兄再等幾日,我想想辦法,讓附近的郡兵趕過來,壯壯聲勢也好嘛。”
“看來龍騎禁軍久不戰鬥,世人都忘記了他們的威名。”
李誠一臉鄭重地立下軍令狀道:
“江兄你就看好了吧,給我一天時間,我必破此城!”
見李誠這麽實誠,江平突然有些罪惡感,這麽欺負人家老實孩子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他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夫子。
夫子眼神中滿是鄙夷。
以他的眼光,如何看不出這是一個再拙劣不過的激將法。
可偏偏有人就吃著一套,他也是徒之奈何。
江平對著夫子微微頜首,表示自己收到了他的肯定。
於是他朝著李誠也是鄭重點頭道:
“李兄,是我小瞧人了,我向你們道歉。
不過你們舟車勞頓,不若先休息一晚,養精蓄銳,打探好敵情再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這樣也能減少不必要的折損嘛。 ”
他倒沒有可勁欺負老實人,人家到底是來幫他的,有些坑還是能避則避。
李誠覺得有理,剛才的確是他有些衝動了。
只不過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正式領兵作戰,即便剿滅的只是一個江湖門派,算不得上什麽戰爭。
但他還是想拿出一個漂亮的戰績出來。
他點點頭道:“江兄說的不錯,是我孟浪了,帶兵打仗最忌心浮氣躁,我差點犯了大錯。
就依江兄所說,我們先修整一夜,明日再與江兄入城飲酒,一敘你我今日重逢之情。”
言下之意,明日他一定能拿下神刀門。
“好,靜待李兄佳音。”
江平當然不會說什麽打不下來去哪喝酒的掃興話,笑眯眯地祝福道。
“我先去了。”
李誠來得快,去的也快。
“真是實誠的孩子啊,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江平看著李誠遠去的背影,不禁感歎道。
夫子:“……”
邱道雨:“……”
東:“……”
哢嚓。
她捏碎了江平背後輪椅的扶手。
實在是太無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