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
房間的燭火仍舊亮著,富隆並未入睡。
不知怎的,今夜的他心底很是不安,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危機預感。
書桌前,他奮筆疾書,寫著一連串的名單和暗號。
細細看來,旁邊已經有一摞手指厚,滿是字跡的紙張。
能夠將這麽多資料一毫不差地記在腦海當中,光是這一點,就無愧富隆候補聖子的名分。
這是他半年來苦心經營發展下來的情報網絡,本來是他復出之後的一大利器。
可是為了與江平虛以委蛇,他不得不拿出一點底牌來。
想到江平,富隆突然停下了筆。
他坐在椅子上,手掌摩挲著自己的大肚皮。
原本以為這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翹家出走的浪蕩公子哥,明知道他是魔門聖子,嗯,就算他是候補的,就算他這個候補是曾經的,可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能比得上的。
竟然妄想收復他,也不怕扎傷了手,沒了命。
倒是他旁邊這個老邱屬實有點強得過份了,才七脈宗師的水準,就已經掌控刀意雛形,大宗師有望。
這般高手就算在教內也是一方長老,位高權重,即便是他全盛的時候,也略有不如。
所以他選擇按兵不動,待到養好傷後再看情況。
而且他還發現這位公子吹牛歸吹牛,倒還真有幾分本事,自打跟了他以後,一直追在屁股後面,好像蒼蠅一樣的那些殺手竟然一下子消失無蹤。
於是他打定主意,以這位江公子作為掩護,蟄伏起來,磨煉爪牙,等到七夜什麽時候對他不感興趣了,他再出來,換個地方自己玩。
至於什麽打敗七夜,一雪前恥,重奪聖子之位,富隆表示,還是洗洗睡吧,夢裡啥都有。
他可是看著七夜從一個誰都能捏兩下的二脈宗師,迅速成長到現在的恐怖大魔王。
雖然七夜砍他的時候,展露出來的實力也就四脈宗師,比他還低兩個境界,可特麽誰信誰憨包。
不說別的,就七夜那不知道從何得來的恐怖恢復力,捅他一刀跟鬧著玩似的,還特麽越戰越強,要擱在賭桌上,他一定會跳上桌子罵這王八蛋出老千。
可惜,人家就是這麽強。
之前和他一般的候補聖子還有兩位,原本對於這個野路子加入進來的小七夜都是一副戲耍的態度。
只有一貫張狂的他突然選擇謹慎,準備暗中伺機而動。
因為他突發奇想,想要撿個大便宜,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他再從中坐收漁翁之利。
畢竟他可不相信一個讓門中最神秘的護道長老親自出馬請回來的弟子會像表面上那麽弱。
只要他們鬥的厲害,最後受益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然後,富隆就狠狠地,使勁地扇了自己兩大巴掌子,在心底裡罵了自己一百遍的豬:
“讓你丫的突發奇想!讓你丫的坐收漁利!
先弄死這變態不好嗎?
就另外兩條候補鹹魚是自家的對手嗎?
你特麽一個玩刀的,怎就那麽想不開,想和人家玩計謀了呢?
這下好了吧,把自己玩涼了吧。”
他就眼睜睜看著七夜在被另外兩位聖子戲耍中不斷強大。
其實總的來說,連戲耍都只有一次。
就那麽一次,七夜也乾掉了兩位候補聖子手下的兩位魔道宗師。
就這他還覺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咬著牙,像一匹孤狼似的,把兩位候補聖子手底下的勢力攪的天翻地覆,殺的血流成河。
最關鍵的,這王八蛋殺人從來不見屍體,有人說親眼看見他把別人給吃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連富隆都覺得變態。
他雖然是魔門中人,也愛殺人流血,可每次把人乾掉的時候,那也是能一塊一塊拚的出來的,一點都不會少的。
哪會像七夜這樣,連根毛都沒剩下來。
之後掛不住面子的兩位候補鹹魚親自出手,果然把七夜打得七竅流血,差點命喪當場。
可最後還是讓七夜跑了。
誰也不知道他跑了哪去,等到他第二天出現的時候,他傷勢已然全部痊愈,還更強了。
兩大候補鹹魚再次出手,七夜再次咳血而逃。
然後就是第三天,
第四天……
三個月後,兩大候補鹹魚變死魚。
七夜領了候補聖子之位。
警覺的富隆立馬夾起屁股跑回了混亂十三國,這裡是他的大本營,他在這裡經營數年,有十幾個藏身點,更有為數不少的心腹手下。
他那時哪裡還不明白,兩大已成死魚的候補聖子,可能還包括他都在某道至高的意志下成了這位七夜聖子的磨刀石。
否則的話,他哪能此次都恰到好處的逃跑,要知道當時大家都在補天一脈的大本營裡,也就七夜是個外來戶,卻屢屢讓他逃脫。
當時他還暗罵兩大草包,現在看來,自己也是半個草包。
七夜崛起之勢如星火燎原,已不可擋,富隆想要跑得遠遠的,可身上這個候補聖子的名頭卻讓他不得不跟七夜對上。
本以為是在自家地盤,跟七夜差不多還能鬥個你來我往。
結果被人家殺得屁滾尿流,若不是他及時讓幸福手下化整為零,恐怕現在這點家底都留不下來。
至於其他家夥,自然是城頭變化大王旗,誰強就跟誰,反正都是自家聖子嘛,沒差。
接著,就到了他遇見江平的那一幕。
而做到這一切,七夜花了也就半年的時間。
如今又過了半年,鬼知道他又變態到什麽程度。
富隆早已經熄滅了跟七夜作對的心思,話說,老老實實活著不好嗎?
至於那個江平,先湊合用著,對富爺爺這麽不客氣,真的把他當個小弟用來用去。
大清早的,那麽冷,那麽深的潭水,竟然讓他下去抓魚,一條還不夠,知道抓一條魚會讓富爺爺少多少肥肉嗎?
最後就算饒他一條小命,也不能讓他輕易好受了。
還認識七夜?
呵,恐怕是不知道從哪聽來了一個名號,想嚇唬我吧。
畢竟那種變態怎麽會有朋友這種東西,朋友這兩個字對於魔門之人也是個極為珍貴的詞,何況是七夜這種魔中之魔。
想著,富隆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心中默念道:
“越是輕視我的人,以後要付出的代價就越沉重!”
然後,他就感覺後頸脖子一涼,外面的風突然變得喧囂起來,房門猛地被風吹開!
這個季節的風是涼爽的,越吹越舒服,可富隆隻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笑,還是哭,反正臉色一定很僵硬。
只因為出現在門口的這個人影。
“那個,聖子殿下,晚上好啊。”
富隆腿腳哆嗦著從書桌後站了起來,似乎不用手撐著,就會軟趴下去。
“好久不見。”
七夜神情冷漠地說道。
就是這種表情!
富隆心中大喊。
這個變態就是操著這種表情,一下一下弄死了另外兩位候補聖子,也是操著這種表情,把他和他的手下殺得魂飛魄喪。
富隆哭喪著臉道:
“是好久不見了,聖子殿下。你就看在之前在總部我沒對你出手的份上,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你看我現在長得腦滿腸肥,滿肚子肥油,以前的功夫都忘得差不多,連刀都不會使了。
看在我這麽沒用的份上,你就饒我一命,行嗎?”
那可憐的模樣,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同時,他心中狂呼:
“公子,我的親親公子誒,你不是說什麽都沒發出去嗎?這個變態怎麽找上門來了?
快來救我啊!小富富遭不住了啊!
老邱老邱,你睡糊塗了嗎?有惡客上門了啊!”
至於之前心裡想的什麽毛頭公子,不知天高地厚,遲早要你好看,在微弱的生之希望面前,全都被他掃進垃圾堆。
現在誰能救他,誰就是他親生的爹!
七夜搖搖頭,語氣一點波動都沒有:
“嚼鐵大法,魔門十功之一,化金鐵之力為精血之氣遍布全身,刀槍不入,金剛不壞,全無死穴,一拳一掌血氣相隨,皆有莫大威力,可強行越境殺敵。
副作用是會身材肥胖,隨著境界提升越發嗜吃,最後無法自控,變成恐怖的貪食巨怪。
除非達到圓滿境界,凝聚心頭精血,達到收發自如的狀態,否則副作用無法避免。”
“你偷練嚼鐵大法,現在一點都不弱,甚至比以前更強。”
“我只是為了自保啊!”
富隆漲紅了臉,情緒極為激動:
“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殺我,你能讓我怎麽辦?你殺了那麽多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我特麽每次夢到你就會做噩夢,要不是練這門功夫,我連站在你面前的勇氣都沒有。
我半年前還是個俊朗的帥哥,走上街小姑娘都轉頭對我笑的,現在變成了油膩的中年大叔,對她們笑一笑,她們轉身就跑。
我以前有八塊腹肌,可現在特麽只有一個越來越圓的大肚子,還得每天好好伺候著它,生怕哪天把它餓瘦了。
我容易嗎?我……”
富隆噗通一下跪在七夜面前,哇哇大哭道:
“我求求你了,聖子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就行行好,放了我這個可憐的小胖子吧!”
“噗嗤!”
富隆的哭聲驟然一停,往笑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抱歉,實在沒忍住。”
就見不遠處江平邁著輕松愉快的步伐走了過來,還跟不斷跟他打眼色的富隆招了招手:
“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然後,就在富隆驚駭欲絕的眼神中江平攀上了他眼中變態的肩膀,還對他笑著道:
“本公子可沒騙你,我和七夜好兄弟來著。有沒有一點後悔,那些沒有盡心盡力討好本公子的日子?”
富隆驚駭的眼神立馬轉為狂喜,狂點頭道:
“公子,你是來救我的?”
江平在富隆希翼的目光中果斷點頭道:
“當然……不是!”
然後江平立馬開罵:
“你個王八蛋,以為私底下乾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嗎?”
“你要是真的給本公子辦事,我還能再救你一回,可你他娘的一點良心都沒有啊!
我怎麽說也算是以德報怨救了你一回,可你多少次對本公子起了殺心,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丫的知道本公子的老本行是什麽嗎?
是不是很奇怪每次你看見本公子的時候都有老邱在旁邊,那都是本公子強烈要求的,否則以老邱的水平,恐怕我早就死了十回八回。”
“公子,你可以說我武功不好,但不能質疑我的專業。”
不知何時,邱道雨幽幽站了出來,一臉沉重的說道:
“當公子的貼身護衛,我是極為認真的。”
說著,他極為忌憚地看了一眼七夜,在他感知當中,這人就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在不斷向外拉扯,吞噬,極為恐怖。
可讓他更驚奇的是這個恐怖的漩渦卻恰好避開了公子,就好像公子與他是同源的一般,無論如何動作,都不會引起它的敵意。
“滾滾!”
江平嫌棄擺手道:
“一點眼力勁都沒有,現在是本公子的個人表演時間。你趕快給我謝幕,或者當個觀眾也行,規矩你懂的。”
邱道雨恍惚間明白了什麽:
“公子牛逼(破音)!是這樣嗎?”
江平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不過時機還需掌握,下次好好練習。”
“喂喂,咱們先掰扯完咱們的問題行嗎?”
富隆被邱道雨這麽一打岔,本來大起大落,生離死別的心境突然沒了,一時間連鼻涕都忘擦了。
“行,就說回來。”
江平說道:“本來半年前你第一次聯系你那些手下的時候,七夜就找上門來了。
是我攔住他,還讓他把後面的殺手給撤了,不然的話你覺得你能安安心心在這長膘嗎?”
“所以你算是多活了半年。”
“原來是這樣, ”
富隆點點頭,然後自嘲道:“恐怕公子那時候就盯上我手裡的名單了吧。
我富某人在十三國混了這麽久,也就這份名單能讓公子感興趣了。
真是可笑啊,我還想拿他們拿捏公子,原來我才是最傻的那個。”
“別這麽說,要沒有你的幫忙,七夜哪能把勢力整合得這麽快。不過現在你沒用了,又對本公子一肚子意見,整天想著弑主,自然就順道宰了。”
江平盯著富隆,明亮的眼神仿佛多了一層迷霧:
“現在,可死得安心?”
富隆沉重地點點頭,然後問道:
“公子,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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