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寧樂站在帝都西火車站的大門跟前,於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像一小塊孤立無援的礁石。
這個從小就喜歡音樂的女孩,在高考失利之後終於和家人徹底鬧翻。她不想去某個野雞大學或者大專院校度過普普通通的四年,拿著幾年來積攢的壓歲錢直奔帝都,成了個年輕的北漂。
然而在帝都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少女迅速體會到了現實的冰冷殘酷。她發現,雖然對自己的歌喉與天賦很有信心,但別人根本不會給她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什麽音樂夢想,放在酒吧駐唱歌手的身上實在太奢侈了,租住的地下室裡醞釀不出靈感,只能讓少女迅速見識到何謂現實。
而且,酒吧駐唱這樣的崗位實在沒有安全感可言。報酬隨時會變,沒有任何保障可言,工作環境是深夜的小酒吧,不得不應付某些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更糟糕的是,酒吧經理還總是暗示她“可以穿得再清涼一點”,讓頭一次闖社會的裴寧樂簡直有種要崩潰的感覺。
最近,新學期又要開始了。看著一個個滿臉朝氣的同齡人走進各大校園,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就更是……
但幸運的是,有時候天上也能掉餡餅。
她在網上發了不少幾首寫的原創歌曲,雖然沒什麽人氣,卻恰好引起了一個獨立音樂製作人的注意。稍稍聊了幾句,這位並不出名但算得上專業的製作人就發出了邀請,希望少女能加入他在蓉都的音樂工作室。
這個邀約的時機實在太棒了。在幾個小時之後,母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催她回家。如果沒有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裴寧樂覺得,自己肯定要乖乖回去挨訓了……
不過此刻,站在人群之中,她又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這個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蓉都……”少女盯著手裡的火車票,忍不住有些忐忑。她並沒有去過這個地方,除了火鍋和小吃之類的特色名片,對那裡幾乎毫無概念。
不知不覺間,發車時刻愈來愈近了。終於,裴寧樂回過神來,拖著行李箱急急忙忙跑進火車站。
幾乎是卡著最後的上車時間,她衝進車廂,找到了自己的床位。
因為工作室的宋哥承諾了報銷路費,所以裴寧樂買的是臥鋪票,而且還是奢侈的軟臥,幾乎用掉了最後的籌碼。換句話說,如果到了蓉都再出什麽差錯,比如和宋哥失去聯系或者發現那邊其實是騙局的話,她是連賓館都住不起的。兜裡那幾十塊錢,也就夠她在火車上買點飲料和泡麵……
坐到屬於自己的下鋪,裴寧樂把行李箱乾脆放在了床上。少女身形本就嬌小,全身躺平了也佔不滿。行李箱側立起來,在床上佔的空間也不會太多,對她來說正好足夠。
然後裴寧樂從隨身背包裡拿出筆和本子,就開始寫簡譜了。
她寫歌的第一步,從來都是作曲。而作曲的前提,是要找到某種情緒,某種感覺。
看了看周圍,再望向窗外逐漸加速後退的郊景,少女寫下了【迷途】這兩個字。
她輕輕哼唱起來。
雖然裴寧樂的理科成績相當糟糕,但初中的物理知識點當然不會有問題。她明白,聲音來自空氣的振動,音調的高低取決於振動頻率。
因此理論上說,耳朵聽到的每一個聲音,都可以分出音調的高低。只是人耳並非機器,要直接分清哆瑞咪發嗦啦西,以及究竟是哪個八度,這難度實在有些過分了。
但裴寧樂可以做到,
也就是所謂的絕對音感。 本次列車的軟臥車廂裡,每一個隔間有四張床位。裴寧樂所在的這一間,有一張是空著的,另外兩張床上的旅客都早已就位了。
一個頭髮花白的中老年西裝男人,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女人。跟這兩位相比,一身簡樸運動服的裴寧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少女並沒有注意這些,她隻醉心於自己的創作,時不時輕聲哼唱,從無數差強人意的旋律中摘取最令自己滿意的片段。
火車上的陌生人,有的能侃起大山,有的則始終是一言不發的陌生人。這個車廂裡的三位,顯然都是後者。不過那兩位中年人偶爾看向少女的目光裡,都不免有了些許好奇。
不知不覺間,太陽落至西邊,距離地平線越來越近了。
裴寧樂的肚子發出了抗議聲,卻被她置之不理。同隔間的兩位乘客吃過了午餐,又吃了晚餐,可少女隻喝了幾口礦泉水,其他的什麽都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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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衡最近有些不安。
新生報到之後,搞定了入學手續,交了學費住宿費,辦好了校園一卡通……他對這些流程早已駕輕就熟,雖然換了個學校,但大體上變化不大,自然也就不會有其他同學那樣的新鮮感。
而且更讓他困擾的,是另一個問題。
時空管理員,失聯了。
在來到蓉都之前,王衡只要對著任何一部電子產品的屏幕說話,都可以得到時空管理員的回應。他甚至故意對著洗衣機試驗了一下,然後在自家洗衣機那小小的屏幕上,看到了一個按理說絕不可能出現的漢字——【滾】。
但自從到了蓉都,時空管理員好像就消失了。不管他怎麽說,都無法得到任何回應,對著電腦罵那家夥是廢物都沒用。
這就讓王衡不由得略感心慌了。
如今連個提醒的都沒有,萬一又有捅刀子的女孩要出現了,他卻連一點提示都看不到,那豈不是很糟糕?
“這簡直就像是逼著心臟病患者去玩寂靜嶺……”
站在寢室的陽台上,望著下方校園裡的一片生機勃勃,王衡如此感歎。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略有些尖銳的聲音:
“很抱歉,這寂靜嶺你還得繼續玩下去,並且只有一條命,沒有存檔。”
王衡嚇了一跳,循聲一看,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只有一隻蹲在洗手池旁邊凝視自己的倉鼠!
果然,說話的是倉鼠。當著王衡的目光,它又說:“有段時間沒見,你似乎對我分外想念啊……”
“你是那個管理員?”王衡試探著問。
倉鼠拍了拍小小的胸脯:“放尊重點,把‘那個’去掉。在你面前的,正是本位面唯一的時空管理員。”
王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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