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依舊穩如泰山,道:“娘娘賞賜了幾個誥命於文家,我去謝恩的。”
蔡卞笑眯眯的,道:“我記得,官家當時也在,我能知道,文相公與官家說了些什麽嗎?”
章惇,章楶在一旁,表情幾乎是一樣的,沒有表情,步伐很慢,都在聽著。
王存就沒有那麽深的城府,看著蔡卞不斷的追問、逼迫,神色有些緊張了。
他知道,蘇頌復出,他的歸來,讓朝局有了微妙的變化,蔡卞的反應,其實他並不意外。
在眾多‘新黨’大佬中,章惇是最為堅定,暴烈,寧死不退的人。
可在事關‘變法’的一系列大事件中,表現出最為直接、凌厲的,反而是平時溫吞吞的蔡卞。
對於蔡卞的逼迫,文彥博沒有絲毫反應,道:“朝臣與官家的對話,內侍省都會有記錄,你可以找陳大官要。”
“對了,”
章惇忽然說話了,道:“政事堂即將改造,改造之後,對於政事堂諸位輔臣的位置會做調整,以後政事堂會議,列席會議,並具有表決權的有九人:我,蘇頌,王存,蔡卞,文彥博,林希,許將,李清臣,曹政。”
王存腳步幾乎是下意識的一頓。
他走之前政事堂屈指可數,現在就變成九人了?
蔡卞,文彥博倒是沒有什麽意外,他們早就知道了。
“樞密院樞密使也可列席,不具表決權。”章惇接著說道。
章楶面色如常,跟在章惇身後。
王存連忙又跟上,心頭盤算著這九人。
章惇,蔡卞,林希,李清臣是完完全全的‘新黨’;許將,曹政是公認的‘帝黨’,而剩下的,就是‘舊黨’,蘇頌,文彥博,還有他,三個人。
政事堂的比例是:四比二比三!
王存心裡盤算著這個對比,心頭忽然暗驚,不動聲色的瞥了眼章惇。
按照政事堂的‘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規則,如果他們能夠拉攏許帝黨二人,他們就能在政事堂實現翻轉,架空‘新黨’四人!
不知道是不是王存表情展露的太過明顯,蔡卞忽然向他看了過來。
王存心頭劇震,猛的繃住臉。
他能想到的,蔡卞與章惇等人沒道理想不到!
並且,王存想到了更多,這樣的格局是官家一手設計的,這裡面,除了製衡外,是否暗藏了其他意味?
王存還來不及多想,他們一眾人就到了政事堂。
章惇率先走進去,道:“我已經讓人去叫林希等人,趁著人齊,將一些事情定下,日後上上下下行事有章法,不至於亂套。”
大相公說話,眾人自然是點頭應諾。
垂拱殿內。
趙煦翻閱著奏本,卻怎麽都不得勁,忽然看向陳皮,道:“皮皮,你說,文彥博這是什麽意思?”
文彥博能猜到趙煦的心思,或者進一步延生並不難,人老成精,宦海七十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但文彥博在剛才三次開口,三次為他遞台階,是否說明,文彥博的想法在改變,還是仍舊在投機?
陳皮猶豫了下,道:“小人也不明白。”
趙煦審視了他一眼,轉頭看向門外,笑著道:“真也好,假也好,只要朕的態度不變,他就得繼續這個態度!”
說完這一句,趙煦又道:“文家賞賜了,王家,蘇家也不能少。陳皮,你找個由頭,擬個旨意,不止是誥命,他們家的孩子,也一律提三級虛職,俸祿,恩典等加倍,哦,蘇家,是蘇頌與蘇軾,不要少了誰。”
陳皮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道:“是。那,還是以皇后娘娘的名義嗎?”
趙煦雙眼眯了眯,道:“不,這次,以朕的名義。”
“小人領旨。”陳皮毫不猶豫的應下,從側門出去。
他沒有問,為什麽這麽厚賞這些反對‘新政’的人,他心裡也不好奇。
晚上,慶壽殿。
偏庁裡,有一張小床,主要是給權哥的。
這會兒,趙煦赤腳坐在上面,正伸手‘搶’著權哥手裡的玩具:“權哥,這個爹也想玩,要不,先給爹玩玩?”
小家夥小手用力的抓著,大眼睛靜靜看著趙煦,小臉都是懵懂之色。
朱太妃從外面進來,眉頭皺了皺,將一盆水方下,道:“你給權哥擦擦,晚膳晚些吃。”
趙煦正餓著,頓時道:“怎麽了?”
朱太妃已經轉身了,道:“你陪著權哥吧。”
趙煦一臉不解,看向不遠處的宮女,道:“你知道嗎?”
宮女有些猶豫,上前行禮,低聲道:“小婢聽說,好像是十一殿下偷出宮去了。”
趙煦哦了一聲,擺了擺手,就繼續與權哥‘爭搶’玩具。
不多久,孟皇后就悄步進來,見權哥在趙煦的‘壓迫’下,正雙手無力的抓著床單,想要‘逃走’。
孟皇后不由笑著道:“官家,權哥要哭了。”
趙煦嘿的一笑,道:“沒事,我知道分寸。”
說著,他把權哥抱起來,放在盤著的腿上,顛著道:“權哥,爹就要出京了,怕是要有大半年見不到爹了,你舍不舍得爹走啊?”
小家夥歪著頭,看向不遠處的孟皇后,好像就沒聽到趙煦的話。
趙煦哼了聲,道:“你個沒良心的,我放那麽多事不管,陪你半天,你就想著別人?”
孟皇后眨了眨眼,她怎麽品味趙煦這句話都覺得怪怪的。
趙煦將權哥遞給她,一邊穿鞋一邊說道:“我聽說,趙佶近來都住在慶壽殿?”
孟皇后抱著權哥,道:“是。母妃很喜歡十一弟,吃穿用度都在母妃這。”
趙煦暗自搖頭,朱太妃是太想趙似了。
趙煦穿好鞋子, 站起來,想了又想,道:“晚膳我就不在這吃了,你跟母妃說。至於十三,你跟母妃說,就說我給她保證,六月底之前,一定讓他回京。”
“好。”孟皇后抱著權哥,送趙煦出門。
趙煦出了慶壽殿,就回轉垂拱殿。
沒走多久,陳皮快步迎了過來,道:“官家,河東路行軍副總管種師中到了。”
趙煦嗯了一聲,道:“朕也覺得差不多了,你先讓他去洗漱,換身衣服,再讓膳房做些吃的,拿到垂拱殿後殿。”
“是。”陳皮跟在趙煦邊上,道:“政事堂那邊來人說,成都府路上書,請求撥付糧草。”
趙煦一聽就頭疼。
錢糧,現在也是困擾趙煦的巨大難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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