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前夜,在趙煦的乾預下,朝局進行了開朝前最後一次密集‘互動’。
王存已然是‘等死’狀態,不敢繼續作死。文彥博全程默認,而蘇軾還沒什麽話語權。
因此,作為總理大臣的章惇主導負責的‘紹聖新政’的各項綱紀法度,方針大略,具體政策細節,無聲中沒了諸多障礙,迅速得以通過。
而一些極具爭議政策,被趙煦強壓著,爭議沒有擴大,得到了某種‘和諧處置’。
章惇,蔡卞等人整夜沒停,彌合各方,為各項具體政策繼續布置,鋪墊。
元宵節,當天。
宮外從一大早救熱鬧起來,真的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喜慶衝天。
宮裡,內侍省也給宮內大部分黃門,宮女放假,因此宮內也十分喜慶,處處是中元節的氣氛。
仁明殿內。
趙煦正給權哥換尿布,還沒換好,權哥就掙扎著,要抓向不遠處的一個燈籠。
趙煦轉頭看了眼,見上面有個清秀的紅色‘李’字,道:“昨天那個小姑娘姓李嗎?”
孟皇后被權哥尿了一身,正換好衣服出來,回憶了下,道:“那小姑娘沒有留下名字,她母親我也不認得。”
趙煦點點頭,將權哥換好,笑著道:“今日母妃宴請宗室貴婦,你也去。朕少了他們那麽多的榮華富貴,他們心裡對朕沒少怨憤,你看著處理,該客氣的客氣,不該客氣的,就將他們一擼到底!”
趙煦雖然是笑著說的,孟皇后還是感覺了趙煦對於宗室嚴厲控制的決心。
她嘴角抿了抿,沒有為宗室說情,輕聲道:“是。”
趙煦將那個燈籠拿過來,仔細打量一眼,遞給權哥,笑著道:“權哥,你是不是喜歡昨天那個小姐姐啊?”
小家夥抓著燈籠,在手裡晃了晃,然後就扔地上了,但小臉都是笑意。
趙煦摸了摸他的頭,與孟皇后道:“今日是元宵,朕不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祭禮,除了不能推的,朕都推了,其他的,你替朕出面,賞賜的名單,陳皮會告訴你。”
“好。”孟皇后應著。
趙煦將權哥放在床上,站起來,看著孟皇后道:“劉美人懷孕了,你知道了吧?”
孟皇后神情不動,微笑著道:“嗯,臣妾已經做了安排,衣食住行,太醫院,膳房都吩咐過了。”
趙煦見孟皇后沒有異色,笑著道:“有你在,后宮朕是不擔心的。走吧,去母妃那坐坐。”
孟皇后連忙吩咐宮女,照顧權哥,她跟著趙煦去慶壽殿。
元宵節,是大宋最為重要,盛大的節日了。
朱太妃以皇室最為尊貴的身份,召見宗室貴婦,自然是要恩威並施,確保宗室穩定。
與此同時,開封城北門外。
初雪未晴,寒風縷縷,來往行人稀寥。
王存走在路上,面色蕭索,兩鬢白發斑斑。
蔡卞跟在他邊上,一樣抬頭看著北方。
王存要去遼國中京,這在宋人看來,那是虎狼之地,沒人願意去。
尤其是王存這次,是因為在‘紹聖新政’問題上表現太過消極,觸怒趙煦,被趙煦發配去的。
這一去,多半是回不來。
因為大宋前不久,剛剛殺了蕭天成,遼國上下正在憤怒,北方有軍隊集合的跡象,兩國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王存慢慢走著,心頭有無盡的感慨,道:“當年,狄相公北遷,想必就是我這般心情吧。”
狄相公,說的就是狄青了。
狄青在大宋的履歷著實光輝,但也著實坎坷。
蔡卞卻是一笑,道:“狄相公心胸開闊,一心開拓,與王相公怕是不一樣。或許他是豪邁大笑,不屑當時朝中的奸佞之輩。”
王存神情有些惱怒,道:“忠奸自古難言,不到最後,誰又知道?你們現在得勢,你們可以任意栽贓。可是十年後,二十年後,你們的所作所為會為世人所知,後人怎麽看你們,怎麽看我們,由不得你們的。所謂的史書有勝利者書寫,可再怎麽書寫,再怎麽美化,你們留下的那麽多,美化不了,也藏不了。別得意的太早,等著瞧吧。”
蔡卞一樣是熟讀史書的人,知道王存說的是有道理的,卻從容不迫的道:“後人怎麽看我們,我們並不怎麽在意。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誰在殺人放火,誰在修橋鋪路,誰在作壁上觀,誰在庸庸碌碌,這些不在後人怎麽看,在我們當前。”
王存冷笑一聲,道:“修橋鋪路?你們是在拆我大宋的脊梁!你說當前,當前天下沸沸揚揚,反對新法者盈野!誰在遮目塞耳,誰在自欺欺人,世人看得清楚,後人也會明白!”
蔡卞搖了搖頭,沒有繼續爭辯,道:“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我之所以來送你,是有些話要與你說。”
王存依舊怒氣滿腔,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我的善, 不想與你說。”
蔡卞懶得理他,直接說道:“遼國內亂迭起,牽扯了遼國上下大部分精力,包括兵力,錢糧。他們沒有能力與我大宋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他們拖耗不起,所以,你到那邊,隻談互市,其他一概不論,能活著回來。”
王存一怔,道:“此話當真?”
蔡卞迎著寒風,目光看著北方,道:“我們針對遼國的布置有很多,他們不敢亂來的。所謂的‘三國伐宋’,不過是個不好笑的笑話。李夏那邊已經老實了,吐蕃那邊不用擔心。遼國獨木難支,在對遼的戰略上,我大宋是佔據主導。他們即便再憤怒,也不會開戰,還會希望拖時間,讓我大宋不給他們壓力,以好讓他們集中兵力與錢糧平定內亂。”
王存擰眉,不信的道:“遼國有數百萬大軍,他們真的就分不出兵力?”
蔡卞忍不住笑了,道:“他們軍隊多,須耗的錢糧就多,百萬大軍出征,每日,每個月,你知道需要多少錢糧嗎?他們去年為了平定內亂,甚至不惜借調李夏的兵馬,而今那些匪亂躲過一劫,明年必然更加坐大,他們分身乏術的。你去之後,隻談互市,只要互市談成功了,我與大相公力保,你回政事堂,既往不咎,還會給予重獎!”
王存對於蔡卞虛虛實實的話不肯信,但心裡隱約有了一絲希望,臉上沒有之前那麽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