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很生氣,盯著開封府方向,臉上陰沉不定。
他白天在開封府,剛剛布置了新法改革的一系列的事情,沒想到這天一黑就來了一場大火。
蔡卞很清楚,那些人終究是忍不住出了手!
他臉頰繃直,雙眼圓睜,一句話沒有說。
開封府的大火越來越盛,火光衝天,照耀半個開封城。哪怕是身在皇宮,仿佛都能聞到刺鼻的濃煙味。
開封城並不大,加上冬天風干物燥,大晚上這麽大的動靜,驚醒幾乎所有的開封城的人,愕然又驚恐望著開封府方向,盯著不斷躥升的大火。
機要房,青瓦房的官吏都出來了,表情驚慌的站在蔡卞身後。
這些文吏也都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是出大事情了。
開封府作為‘新法’第一個試驗區,突遭這樣的大火,不言而喻!
等了好一陣子,其中一文吏上前低聲道:“相公,要去看一看嗎?”
蔡卞深深吸了口氣,壓住胸中怒火,語氣難掩憤怒的說道:“有什麽好看的,既救不回東西又抓不到人!”
文吏一聽,哪敢再說話,縮著頭退了回去。
其他官吏就更不敢說話了,這麽一場大火,相公們肯定震怒!
蔡卞雙眼裡都是怒火,他看的很明白,既然這些人敢做,肯定不會留下多少把柄。如果再凶狠一點,留兩具屍體徹底斷絕一切線索也有可能。
蔡卞心裡思索著對策,忽然間,他轉頭看向福寧殿房方向,那裡一片漆黑好似什麽都沒有察覺,沒有半點動靜。
但蔡卞很清楚,宮裡的官家知道的比他還明白!
蔡卞想著對策,忽然說道:“我去一趟刑部。”
他身後的官吏自然不敢多說,目送蔡卞離去,後背卻不禁升起寒意。
與此同時開封府外,已經不知道多少人在圍觀這場大火,竊竊私語說什麽的都有。
黑暗中更是人影幢幢,盯著來往的人,有得意有憂愁有忐忑有興奮,不一而足。
韓宗道,曹政已經趕到這裡,看著地上濕了一片,來來往往救火的人,而那案卷房早已被大火吞噬,燒的不知道成什麽樣子了。
兩人表情各異,但憤怒是一樣的。膽敢火燒開封府,天子腳下,天下首善之區,膽子太大了!
韓宗道滿臉的憤怒,臉色鐵青,他是開封府知府,這些人在他頭上動土,他怎麽能不憤怒!
曹政憤怒的同時,又在心底快速想著對策。
這件事除了火燒開封府之外,他還得想辦法將被燒毀的‘新法’各種公文,書冊,文卷等給重新找回來,不能耽誤朝休結束後的‘新法’複起。
這些卷宗目前只有開封府最全面,想要再拿第二份就得從頭再來,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眼見開朝在即,時間根本來不及!
韓宗道很快也想到了這一點,心裡越發憤怒,沉著臉說道:“是救不回來了,我們去見章相公吧。”
曹政雙眼映襯還無法控制的火勢,也在冒著光芒,又有痛苦之色,好半晌,才道:“只能這樣了。”
所有的文件被燒毀,青瓦房,政事堂以及開封府等要再次忙碌一番了。
這些人,可恨!
韓宗道叫來幾個人,交代一番,又看了眼蔓延出開封府的火勢,與曹政離開開封府,前往章惇府邸。
章惇的府邸,大門外還彌漫著一股股惡臭味,哪怕清洗過依然彌漫不散。
韓宗道,曹政都是知道章府白天被潑糞的事,強忍了進了府。
章惇今天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因為一些人膽大包天的火燒開封府,而是他回府後,他的老妻少有的與他吵了好久,居然要他辭官回鄉。
章惇本就沒睡,在看到開封府的火勢後,打發了來傳信的人,拎著一壺酒在涼亭裡自飲自酌。
“見過章相公。”韓宗道,曹政兩人來到涼亭,抬手說道。
章惇沒有說話,自顧的喝著酒,連一盤小菜都沒有。
韓宗道,曹政看著,竟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張口。
現在他們面對的,不止是那些反對變法的人火燒了開封府,還包括要警惕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這是對他們,對‘新法’複起、推行的巨大阻礙與考驗。
而令韓宗道,曹政啞口的,其實是蔡確的那道奏本。
蔡確‘死諫’後,開封府被燒,這最大的責任,就是變法派的領袖——章惇。
可以預見,明天朝野對章惇的攻擊,必然勢如潮水,遠超以往!
章惇喝了幾杯,忽然開口說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大部分東西在青瓦房都要備錄,無非是再整理一遍。開封府再次召集所有人,強調一切不變,不會被影響。”
怎麽可能不被影響?這才剛開始,要是真的推行起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韓宗道不禁看了眼曹政,心裡疑惑,脾氣火爆的章惇,面對這麽大的事,怎麽會這般平靜?
韓宗道與章惇共過事,知道這位眼裡不揉沙,又是在複起新法的關鍵時刻,章惇怎麽可能這麽心平氣和?
“你想做什麽?”韓宗道肅色的道。
章惇剛要倒酒,就發現酒沒了,繼而又想起了少有跟他爭吵的老妻,頓時嘭的一聲放下,站起來道:“戒酒!”
說完,他不再多說,徑直回房了。
韓宗道擰著眉,看著章惇的背影,琢磨著‘戒酒’二字的意思。
曹政百思不得其解,都到了這個關口,章相公怎麽反而變得‘溫和’了?
曹政現在也不關心章惇脾性轉變,他在深思接下來怎麽辦?章惇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麽大不了’,但他們實際操作起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煩。
曹政想不明白,看向韓宗道,道:“韓相公,章相公這是何意?”
韓宗道搖了搖頭,看著章惇已經進了房間,沉色道:“不管他是什麽意思,明天肯定有大事情發生,你還是想想明天吧。”
曹政悚然警覺,火燒開封府相對來說其實是小事情,關鍵還是針對章惇的攻訐——如果,章惇撐不過去怎麽辦?
曹政後脊發冷,他不敢想那樣的畫面,如果章惇在這關鍵時刻倒台,那很可能是起連帶反應,剛剛改製的朝局可能會崩塌!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多說,急匆匆離開。
明天的事還得等天亮,開封府的事他們還要盡快料理清楚。
這時,開封府的大火漸漸得到控制,但也燒毀了四周不少民房,哭喊聲一片。
刑部的衙役圍著開封城,在各處稽查,短短時間就緝拿了三十多人,大部分是閑散乞丐之類。
這會兒蔡卞出了刑部,又在不少府邸走動,沒有遮掩,穿著官服,坐著轎子,作為副相的儀仗都擺了出來。
六部三寺的頭頭腦腦,沒一個能睡得著的。
開封府失火,一向低調的蔡相公深夜裡擺出儀仗,可見事情非同小可。
第二天一早,趙煦翻了身,抱著劉美人繼續睡。
劉美人嬌嗔的的推著,膩聲道:“官家,還是起吧,上次就有人說臣妾媚上……”
趙煦頭埋在劉美人胸口,悶聲道:“昨晚沒睡好,再睡一會兒。”
劉美人看了眼窗外,氣息有些不穩的道:“官家,天亮了,昨晚那麽大的火,宮外的相公們肯定都在等著了……”
昨夜開封府那麽大的火,來請罪的肯定不少。
趙煦沒得辦法,歎了口氣,隻得不舍的從溫柔鄉爬出來。
劉美人服侍著趙煦穿衣服,洗漱,在一旁輕聲說道:“官家,太皇太后身體近來不太好,臣妾是不是該去看看?”
趙煦洗了把臉,擦著手,道:“嗯,你陪小娘一起去,小娘比較喜歡你。”
劉美人面露喜色,道:“是,臣妾待會兒就去見娘娘。”
趙煦笑了笑,用手捏了捏她的臉,道:“最近懂事了,去吧。”
劉美人嬌羞一笑,行了個禮,出了福寧殿,前往慶壽殿。
趙煦神清氣爽的出了門,大聲道:“胡中唯,蹴鞠!”
胡中唯正在值班,一聽大喜過望,應著,樂呵呵的召集隊友。
趙煦下了台階,陳皮就趕過來,趙煦直接擺手,道:“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
陳皮腳步頓住,道:“是。”
趙煦與胡中唯等禁衛蹴鞠,玩的不亦樂乎,垂拱殿外,卻一片緊肅。
蘇頌, 章惇,蔡卞,韓宗道四位‘相公’都在,他們本在候旨,聽著趙煦讓他們自己‘看著辦’,神色各有所動。
蘇頌默默一陣,道:“開會吧,盡快了結這些事。”
蘇頌說的‘開會’,不是政事堂的會,而是六部三寺的擴大會議!
關於蔡確的‘死諫奏本’,關於開封府被燒,朝野是風起雲湧,政事堂接到的奏本一大早就高達六十多道。
除了‘舊黨’外,還有大量的‘新黨’,蔡確是王安石之後最大的變法派領袖,影響力遠超章惇,他這一‘死諫’,將‘新黨’內部被壓抑著的怒火引爆了。
章惇並沒有‘全面複起新法’,同樣,也沒有全面‘複起新黨’,蔡確,曾布等人被擋在京城之外沒有複起,還在流放,漂泊的‘新黨’更多。
蔡確一死,憤怒頓時被點燃,熊熊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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