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想到他,心裡又遲疑。
‘趙佶才九歲,宮中高太后又身體康健,即便我出事,趙佶登位,不過又是一個傀儡,即使他背後有人,也沒有多少益處。那除了趙佶外,誰會是最大受益者?’
趙煦想著宮裡,心思又飄到宮外。
現在的宋朝的局勢很複雜,前面是他老爹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將宋朝的朝野勢力催化為‘舊黨’與‘新黨’。
‘新黨’以宋神宗與王安石為首,力推變法。‘舊黨’則以太皇太后高氏,宰執司馬光為首,則奮力阻止,以維持‘祖製’。
宋神宗駕崩,九歲的趙煦即位,太皇太后高氏垂簾聽政,聯合司馬光等人將‘新黨’盡數趕出朝廷,發配到了嶺南以南,並且廢除變法,恢復祖製。
現在,是‘舊黨’當家。
‘是我之前露出了支持變法的心意,舊黨害怕,所以要害我?’
趙煦心裡想著,卻又覺得不大可能,高太后還在,身體好好的,沒有到急眼的程度。
思來想去,趙煦也想不通,索性搖了搖頭,與陳皮道:“過來,我教你做幾件事情。”
陳皮連忙上前一步,躬著身,道:“官家請吩咐。”
趙煦看著有些空蕩的福寧殿前,道:“第一,你先摸清楚福寧殿裡的所有人的底細,知曉哪些人能用,哪些不能用。第二,能用的人,要分級,單線聯系,每一層的人不能知道太多,隻負責下一級,只能上下,不能左右,具體的方法,我晚上再詳細告訴你。第三,現在盡可能的用各種辦法收買一些人,為朕探聽宮裡的動靜,尋找幕後真凶。錢什麽的,盡管撒出去,要多少朕給多少……”
陳皮仔仔細細的聽著,臉色肅然,道:“官家放心,小人這就去辦!”
趙煦點頭,輕輕吐了口氣。
正好借著他被謀害這件事悄悄安排一些事情,即便祖母高太后那邊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
高太后從福寧殿回到慈寧殿,坐在椅子上,沉聲片刻後,看著周和道:“你說,官家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有些過於平靜了。”
周和揮手屏退殿內的宮女、黃門,道:“娘娘,官家知道也好,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高太后聽著,目光驟然凌厲,冷聲道:“哀家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害官家,挑唆我們祖孫感情,你到底有沒有查到些什麽?”
周和看著高太后的表情,遲疑著道:“娘娘,宮裡情況有些複雜,不說我們這裡,還有向太后,孫太妃等等,加上此事敏感,小人不敢大張旗鼓,還有那天宮外也進來了不少人……”
高太后敏銳的抓到了周和話裡的問題,雙眸一睜,道:“宮外?那天誰進宮了?”
周和躬身,低頭,道:“那天三位相公進來了,還有高郎君,幾位禦史,高麗王使者……”
不等他說完,高太后盯著他,道:“高公紀?他進宮做什麽?為什麽哀家那天沒有看到過他?”
周和低著頭,面無表情,語氣也是波瀾不驚的道:“小人問過,就是進宮取點東西,很快就走了。”
高太后聽出味道了,面無表情的道:“他去過福寧殿?”
周和道:“據宮裡人說,沒有。”
高太后目光變得深邃,沒有再看周和,而是看向大門。
高公紀,是她的侄子,當年趙煦繼位的時候,高公紀受人挑唆,企圖立神宗之弟,趙煦的一位叔叔為帝,這在宮內宮外引起了巨大波瀾,
高太后當初也被嚇了一大跳。 周和緩緩抬起頭,看著高太后晦澀的神情,輕聲道:“娘娘,高郎君當年也是被迫卷入,時隔多年他怎會害官家,多半是巧合。”
高太后冷哼一聲,道:“晾他也不敢!去,將他給哀家叫進宮,哀家問問他那天都幹了什麽!”
周和神色一慌,連忙道:“娘娘,宮外的相公們雖然配合娘娘裝作不知官家遇刺,可現在有了那則謠言,要是娘娘這個時候再將高郎君叫進宮,太顯眼了,由不得外人不多想,政事堂的相公們,還有官家……”
高太后眉頭皺了下,道:“你親自出宮一趟,給哀家好好問問,他那天進宮幹了什麽,去了哪裡,見過什麽人。還有,宮裡再敢有人散播謠言,一律杖斃,再讓三位相公來見哀家。”
周和這才應著,急忙轉身出去。
高太后慢慢坐直身體,她越發的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宮裡怕是有些人起了別樣的心思。
“愚蠢!”
高太后忽然說了一句,而後就拿起奏章專注的批閱起來。
……
第二天一早,趙煦洗漱一番,坐在福寧殿偏庁吃飯。
陳皮喜形於色的從外面進來,揮退服侍的宮女,湊近趙煦身前,低聲道:“官家, 小人已經安置了七個人,絕對可靠。”
趙煦倒是不在意可靠不可靠,反正借著他被行刺的事情,高太后發現了也不會多說什麽,更不好打壓他。
趙煦撕著饅頭,隨口的問道:“有沒有查到什麽?”
陳皮神色發緊,瞥了眼外面,道:“暫時還沒有,娘娘下了封口令,涉嫌的一乾人都被周公公關起來,小的一時還查不到什麽。”
趙煦喝了口湯,目光平靜的看向外面,道:“不要隻盯著這些,查一查那天有什麽異常,尤其是那天誰接觸過我,我為什麽去那廢井,有什麽與往常不一樣的人與事發生,事無巨細,都給我查……”
陳皮躬身應著,道:“是,小人這就吩咐他們。”
趙煦放下碗,道:“回來。多帶點錢,不要吝嗇的賞給他們,也可以暗中發展人手。我待會兒教你怎麽傳遞、聯絡,怎麽寫密信。”
陳皮又轉過身,恭謹的立在趙煦身旁。
他越發覺得官家高深莫測,所行所為迥異於往日。
趙煦慢慢的撕著饅頭,目光卻盯著門外不遠處的一隊禁衛。
自從他醒來就有強烈的不安全感,被人算計推入井裡差點死了;作為皇帝,上面有垂簾聽政的祖母高太后,下面有‘舊黨’一群大臣,完全把持了宮內宮外的所有權力,堂堂一個皇帝被架空,成了傀儡。
生死操縱在他人之手,這令他心裡很慌。
趙煦看著這隊禁衛,雙眼微微閃爍。
世上,還有什麽比軍隊更能給人帶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