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續拿起桌上的奏本看著,道:“去吧。”
秦炳目視呂大防,心裡驟然警醒,飛快抬手道:“是。”
秦炳沒有敢再看呂大防,退出值房,神情變幻不斷,左思右想,還是依照呂大防所說,抄錄一份,分別送去福寧殿,慈寧殿。
政事堂就在垂拱殿的南面不大的小房子裡,加上皇宮確實不大,這份勸諫趙煦的奏本很快就到了福寧殿。
陳皮看到後,神色微變,立馬親自送到康寧殿。
趙煦看著陳皮進來,對他壓了壓手,看著朱太妃笑著道:“小娘,我要立後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朱太妃一愣,旋即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太皇太后派人來說過了。”
趙煦看著朱太妃這個表情,情知她是不知道,沒有點破,微笑道:“我要立後,小娘的身份肯定會被點出來,會出一些亂子,小娘不用擔心,我在前面擋著,您安心住著,照顧好自己與十三弟十妹就行。”
朱太妃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小聲的問道:“會出現什麽亂子?太皇太后知道嗎?”
趙煦微笑,道:“不是宮裡的,是宮外那些文官。”
朱太妃頓時輕呼口氣,舒展緊張神色,笑道:“那就沒事,我就在宮裡,不怕的。”
趙煦也只是打預防針,站起來道:“那我先回去,小娘有什麽事情,直接派人去福寧殿通知我,也可以找陳皮。”
朱太妃有些舍不得趙煦走,還是囑咐幾句,送趙煦出門。
趙煦出了康寧殿,漫步走著,自語的道:“我立後,我母親居然不知道。”
陳皮低著頭,不敢出聲。
又走了一陣子,陳皮這才抬頭,遞過一道奏本,低聲道:“官家,有禦史上書勸諫,是關於昨夜青樓的事情。”
趙煦眉頭一挑,接過來翻開看去。
通篇是大道理,比如:‘潔身自好,修身養性,行操有失,得之不配,盛世之君,萬年之表’……
趙煦審視一會兒,忽然來了興趣,道:“回宮。”
陳皮跟著趙煦回到福寧殿書房,就看到趙煦興致勃勃的拿起筆,在這道奏本上進行批言。
趙煦握著毛筆,一字一句,十分認真的寫道:卿的奏本,朕看到了。第一次出宮,看到有位卿家進去,難免有些好奇,就跟著進去了,其實也沒有幹什麽。裡面的女子並不好看,彈琴,唱歌不好聽,就是衣服穿得少些,也不知道那些卿家們進去是為了什麽,朕很不解。對了,這是朕是第一次見到奏本,有些興奮,寫的有些多了。就這樣吧。卿家安好,日後可多多寫些給朕看。
趙煦寫完,拿起來端詳一陣,很是滿意的點頭。
“去,還回去吧。”趙煦遞給陳皮道。
陳皮很好奇趙煦寫了什麽寫了這麽久,拿過來看了眼,怔怔出神,好一陣子才道:“官家,要……這樣回嗎?”
雖然他知道官家沒有批閱過奏本,但總是看過高太后怎麽批閱的,那是言簡意賅,從來沒有超過十個字,哪像這樣長篇大論還一副家常語氣的……廢話。
趙煦點頭,忍不住的笑道:“就這樣。”
陳皮隻好應著,又看了眼外面,道:“官家,孟唐那道奏本沒有動靜,多半是被壓下去了。”
趙煦唔的一聲,略一想的道:“不算奇怪,你找點人,在宮裡散播一下,然後在宮外也安排一下。”
陳皮道:“是,
小人這就去辦。” 趙煦嗯了聲,拿起身旁常看的《資治通鑒》翻起來。
陳皮將那禦史的奏本送回政事堂後,又安排人散播孟唐那道奏本的內容。
秦炳從書吏手裡接過趙煦批閱過的奏本,看著上面的內容,一臉懵逼。
他在政事堂也有五六年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批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秦炳看了好一陣子,還是覺得無法處置。
是還給禦史台,還是扣下?還了,禦史台那邊看到後該是什麽表情?不還,這是官家批閱過的,上面實實在在寫著‘第一次’。
秦炳拿捏不準,問向不遠處的書吏道:“相公什麽時候回來?”
那書吏連忙起身,道:“回秦舍人的話,相公去見太皇太后了。”
秦炳眉頭一皺,旋即也明白,應該是孟唐那道奏本的緣故,孟家現今非同一般,必須要知會太皇太后。
秦炳剛要回頭,就一個小吏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秦舍人,外面有關於孟唐那道奏本的內容在流傳。”
秦炳一驚,神色沉凝,片刻道:“我去找相公。”
就在這時,呂大防慢悠悠的踱步進來,淡淡道:“不用了。”
秦炳連忙上前,道:“相公……”
呂大防徑直回值房,道:“我說知道了。”
秦炳怔了怔,旋即明悟過來,拿著趙煦批閱過的那道奏本,道:“相公,官家批閱了。”
呂大防頓住腳步,看了他一眼,拿過來翻看。
看著趙煦批注的那麽多廢話,呂大防還是面無表情, 還給秦炳道:“按下吧。”
秦炳道:“相公,這是官家批閱的第一道奏本,也要按下嗎?”
呂大防沒有說話,直接進了值房。
秦炳看著呂大防的背影,心神暗凜,他越發覺得這宮裡的氣氛微妙了。
在呂大防回到值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陳皮就神色匆匆的來到趙煦的書房,道:“官家,被發現了。”
趙煦正喝茶,悠閑的道:“什麽被發現了?”
陳皮雙眉緊皺,道:“小人安排去散播消息的,不少人被抓或者找不到了,宮外也是這樣。”
趙煦唔的一聲,右手不自覺的捏著耳垂,慢慢揉搓著,道:“倒也不奇怪。”
高太后在宮裡多年,她要想按住一些流言,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宮外那是相公們的地盤,陳皮那幾個人有什麽難找的。
陳皮看著趙煦,道:“官家,這會不會壞了您的事?要不要再做些安排?”
趙煦轉頭看向外面,政事堂方向,笑容很是明朗的道:“用這些手段,咱們確實不是祖母與呂相公的對手,這一次,要換個玩法。”
“什麽玩法?”陳皮脫口而出。
趙煦道:“你去政事堂傳旨,就說十五正常開朝,朕要聽聽諸位卿家對於孟唐奏本的看法。”
陳皮神情謹慎,道:“那,要通知太皇太后那邊嗎?”
趙煦收回目光,依舊笑著道:“用不著的。”
陳皮欲言又止,太皇太后垂簾聽政,開朝怎麽能繞過她?官家這是要一個人去上朝嗎?還是尊崇朱太妃為皇太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