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覺得,像我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鬼,是沒有資格去喜歡其他鬼的,就更不用說是活生生的人了。
那麽,在陰間生活的鬼們,會尋找伴侶,戀愛結婚嗎?
自然是會的。
事實上,除了不再有生老病死,我們在陰間的生活同陽世也沒有什麽兩樣。一樣需要打工賺錢,為了生活而奔波;一樣需要面對難搞的上司,時時刻刻哄他開心;也一樣,需要找人陪伴。
對於我來說,錢九七既是我難搞的上司,也是我唯一的夥伴。
哦對了,陰陽兩界的確有一點很不相同的是,陽間的人們往往難以預料自己何日會離開人間,而陰間的鬼們卻都知曉自己何時會離開冥界,去往轉世投胎。
也許是因為已經經歷了一世的生離死別,陰間的人們都很是懼怕分離,在對待感情上也是單純了許多。幾乎人人都隻想找一個與自己投胎時間接近,能一直陪伴著自己的戀人。
冥間相親界的一句宣傳語,便是很好的詮釋了當代陰間男女老少的擇偶觀——“願與你相伴,直到轉世投胎之時。”
可我,連自己究竟能不能轉世投胎,會入六道哪一個輪回都不知曉,哪有資格去耽誤其他的大好青年鬼們呢?
我竟然因為錢九七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胡思亂想了整整一夜,生生睜著一雙眼睛等到了天亮。
“小白,起床!”
當門外傳來錢九七那令人討厭的聲音時,我痛苦地拿被子捂住了腦袋。
“你怎麽這麽沒精神?”只見九七大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工作製服,踩著他那擦得鋥亮的高級皮鞋走進屋來。他這副神采奕奕的模樣,和當下臉色慘白,眼圈漆黑的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都不用照鏡子,就能猜到現在的我神色有多麽難看。
但是,我能告訴他正是因為他昨天的一句話,害的我愁找對象這個事情愁了一個晚上嗎?
自然是不能的!
我伸手拍了拍臉頰,努力讓自己清醒了過來。隨後便業務熟練地扯出一個笑臉,對著錢九七說道:“九七大人,可是有什麽差事要吩咐小的嗎?”
錢九七擔憂地看了我一眼,說:“你這狀態能行嗎?本來法術就差,現在又因為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憔悴成這樣,我看隨隨便便一個小鬼都能給你整趴下了。要不,請一天假,我們明天再去?”
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請假扣工資嗎?”
“你都這樣了,還計較這點工資?”
“九七大人不計較的話,不如把你的工資勻給我?”
“咳咳……”錢九七沒有接我的話,而是不知從何處掏出一份文件來,說道:“這回的任務……”
呸,小氣鬼!
我一邊在心中吐槽著,一邊還是乖乖地伸手接過這份文件,細細地看了起來。
未料,剛看了個開頭,我就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連拿著文件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我幾乎是咬著牙,對錢九七吐出了這一句話來:“愛仁……醫院?你是嫌我在陰間待得太久了,想讓我盡快魂飛魄散嗎?”
“我先前就說了,這次的任務不簡單,讓你請一天假,調整調整狀態。”錢九七很是坦然地答道。
“你……”我感覺自己的頭頂都快竄出火來了,“你知道一個醫院裡有多少惡鬼嗎?這是我調整調整狀態就能搞得定的事情嗎?!”
“好了好了。
”錢九七見真的惹毛了我,語氣一下子便軟了下來,“你總得先聽我把話說完啊。”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這個愛仁醫院啊……是個高級的婦產科醫院,每天見證的,那可都是生的喜悅,沒有多少惡鬼的。”
聽到是個婦產科醫院,我的心裡一下子便松了口氣。但是,對於錢九七這種話不好好說,還戲耍別人的行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喜悅?能有多喜悅?”我幾乎是沒有猶豫地便出口嗆他,“喜悅到需要我們冥府的人,去共賀新生嗎?”
可未料,錢九七竟然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說道:“是有幾個新生的小鬼。”
“這算哪門子共賀新生?”我實在是無法理解他的這個腦回路。
錢九七伸出手來,用他那纖長的手指敲了敲我面前的文件,讓我繼續看下去。
愛仁醫院,前身為康仁醫院,多年前因為卷入一起貪腐案而被撤了公立醫院的牌子,勒令整改。未曾想,院方竟然徹底摒棄了先前規劃的方向,搖身一變,成了青城區最高端的私立婦產科醫院。
在那個年代,病人們基本沒有什麽判斷能力,無論是感冒發燒,還是骨折抽筋,都只知道掛內科。像愛仁醫院這樣專職專營的婦產科醫院,也算是走在了時代的前列。
可黑心醫院就是黑心醫院,再怎麽整改,也改變不了他們把錢看的比人命重要的肮髒心思。凡是住進這家醫院的孕婦,都得花上尋常醫院三四倍,乃至十倍的醫藥費來。好在,如今他們也只是圖錢,未曾害命。
不過最近,愛仁醫院的育嬰室卻接二連三地鬧出了人命來。
“五個剛出生的嬰兒?”看到此處,我心情複雜地望向了錢九七。
錢九七點了點頭,補充道:“從上周開始,愛仁醫院每隔幾天就會有一個嬰兒死去。據劉建探查來的信息說,院方聲稱,那些孩子,都是死於突發性的心臟病。”
“突發性心臟病?這怎麽可能呢?”
不到兩周的時間,五個孩子,世上哪裡會有這樣的巧合?
“自然是不可能。”錢九七答道,“所以才需要我們去瞧瞧此事究竟是人禍,還是另有鬼邪作祟。至於小白你……你也應該知道,嬰兒的魂魄若長期留在陽間也是件麻煩不小的事情,因此還需得靠你把那幾個孩子給帶回來。”
“你是真把我當保姆使啊?上次那兩個小鬼也就算了,好歹還聽得懂人話,能勸回來。這回可都是剛出生的嬰兒,那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我可對付不了……”
“要是你都對付不了的話,難道還指望我和劉建兩個大男人去想辦法嗎?”錢九七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真是佩服九七大人,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都是這樣的邏輯嚴密,讓人無法反駁。
冥府的工資不好賺啊。
我無奈地從衣櫃裡翻出了那頂老土到爆炸的昂貴帽子,隨意地扣在了腦門上,滿臉不情願地對錢九七說道:“走吧,早點解決早點回來。老張一家可是請了我今晚過去吃大餐呢。 ”
錢九七鄙視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就這點出息。”
“世間唯有美食不可辜負好嗎?邱邱這個小富鬼,不知道還有多少好東西沒拿出來呢。”說著說著,我就想起了昨晚偷偷在被窩裡吃的那一口巧克力來,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說起這個。”錢九七牢牢地盯著我的眼睛,質問道,“你那兩大袋子好東西,不打算跟我分嗎?”
“九七大人,你一個堂堂冥府公務員,怎麽好意思來搶我一個區區臨時工的東西?”我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
“既然是這樣……正好你不是嫌這個帽子醜嗎?那還給我吧。”說著,錢九七就伸出手來,要夠我頭上的帽子。
而此時我的腦袋開始快速地運轉了起來。
這個帽子價值二十個襪子,也就是二十萬錢。藏在袖子裡的一小塊巧克力,市場價是五萬錢,可如今已經被我咬了一口,價值驟降,也就值個兩三萬錢。
暫且拿吃過的巧克力,換下頭上這頂帽子,不虧。
想到這處,我便猛地躲過錢九七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袖中的那半塊巧克力,塞到了他的手心裡。
“這……”錢九七看著手中被咬了一半,還有些融化了的巧克力,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道,“可真是謝謝你啊。”
“不客氣不客氣。我們快去愛仁醫院解救小寶寶們吧。”說著,我便自覺地上前牽住了他的手。
耳邊呼嘯的一陣風聲過後,我們便到了這個傳說中的愛仁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