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周邵郎君在家嗎?在下顏昭甫求見。”
周秦氏正忙活著,人群之中突然出現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周秦氏不由看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相俊美,儒雅風流,有一種令人心折的氣度。
“找我家邵兒何事?”周秦氏一邊忙活,一邊問道。
顏昭甫執禮甚恭,依舊躬身道:“想來您便是伯母吧,昭甫有禮了。”
周秦氏一愣,旋即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顏昭甫,覺得這孩子不像是壞人,便道:“邵兒就在後院,你自去就是。”
“多謝伯母。”顏昭甫邁步走了進去。
他走路的姿勢很是奇特,不緊不慢,每一步的大小幾乎一樣。
來到後院,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雜亂,反而井井有條,幾個婦人正有說有笑的忙活著,兩個少年躺在院子中一棵老槐樹下,一人捧著一個大碗,碗裡放的是一塊塊碎冰。
清新的香氣,讓顏昭甫頗為喜歡。
這是草藥的味道,幾種藥物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特殊味道。
“周邵郎君?”顏昭甫近前,來到了周邵跟前。
周邵這才睜開眼,看到顏昭甫,皺眉道:“你是何人?”
“在下顏昭甫,特來拜見。”
“拜見我?”周邵訝然道:“據我說知,我好像不是什麽名人吧?”
“不然!”顏昭甫雙眼亮晶晶的,說道:“在下可還記得,這房子的原主是誰?”
周邵想了想,皺眉道:“似乎也姓顏?好像叫顏勤禮吧。”
“那是家父。”
“哦!”周邵站了起來,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顏兄,顏兄所來何事?莫非是要漲租子?”
顏昭甫一張俊臉頓時有些尷尬,君子口不言利,你這張口就是熏天銅臭,下面還怎麽聊?
“非也!”顏昭甫搖頭道:“在下是來求字的。”
一旁的周斐把身子側了過去,顏昭甫的名聲在年輕一輩過於響亮,也是進過宮的,他不確定顏昭甫有沒有見過自己。
至於求字,這事本就在周斐的意料之中,他覺得大兄那一手好字早晚會出名,只不過沒想到這麽寸,租了顏家的房子,還湊巧被人家看到了大兄的簽名。
顏昭甫聰明的很,而且最是喜愛書法,連他伯父顏師古都十分器重,能看出大兄的那一手好字,自然不是什麽怪事。
“求字?”周邵不明所以道:“我又不識字,你求個什麽字?”
顏昭甫一副你別忽悠我的模樣,笑道:“周兄說笑了,周兄一手字大開大合,聚散收放,進入揮灑之境。而用筆,下更顯從容嫻雅,雖縱橫跌宕,亦能行處皆留,留處皆行,怎能自欺?”
周邵頓時愁眉苦臉,書法這玩意,他確實不求甚解,臨摹黃庭堅的字,也不過是閑極無聊,雖然有幾分造詣,卻也不敢說自成一家。
而且,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識字,不然該怎麽解釋?生而知之?還是神仙所授?
周斐轉過身子,低聲道:“大兄,這位是顏師古的侄子,顏勤禮的長子。”
周邵眉頭皺的更深,心中暗道失策了。
顏昭甫名聲不顯,他爹也不是很有名,但是顏師古不要太有名,顏師古的老子顏推之更是一代大儒。
更重要的是,他們顏家,是孔子弟子顏回一脈,不同於孔家沒事賣個國啥的,顏家一直都極有風骨,堪稱世家表率。
顏昭甫的孫子更有名,顏真卿!
顏體名滿天下,
風靡千年,周邵覺得需要給人家一點面子。 “求字嘛,也不是不行。”周邵斟酌了一下,說道:“不過顏兄,聽聞你幼而穎悟,尤明訓詁。工書,擅長篆、隸、草書,對金文、古鼎之籀文有較深的造詣,書法本就是你的強項,我這點本事,未免貽笑大方。”
顏昭甫聞言,連忙道:“周兄說笑了,周兄書法自成一家,有大家風范,年紀比我還小,怎能如此自我菲薄?周兄應當把書法發揚光大,而不是敝帚自珍,如此方為文人之道。”
周邵笑了笑,說道:“我又不是文人,而且讀書少,你就不要高抬我了。”
沉吟了一下,周邵笑道:“顏兄如今尚在讀書?”
“尚在讀書。”
“既如此,那我就厚顏,寫一幅字送給顏兄,以為勉勵。”
“周兄請!”
周邵尷尬不已,家裡面雖然有紙,卻都是最劣質的紙,畢竟做蚊香不需要什麽好紙,至於筆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用來記帳還行,用來贈人就看不過去了。
“顏兄稍等,家裡沒有紙筆,我差人去買一些回來。”
顏昭甫一臉的不信,書法大家家裡竟然沒有筆墨紙硯?說出去誰信?
“二弟,去櫃台取些錢,買些好紙好筆回來。”
“哎!”周斐一骨碌爬了起來,迅速的衝了出去。
一是不想跟顏昭甫相處,怕露出破綻;二是興奮的,大兄終於要展露才華了,自己也可以一飽眼福不是?
他骨子裡,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钜鹿郡王。
周斐走了,周邵對顏昭甫道:“顏兄見笑了。”
“豈敢。”顏昭甫笑道:“顏家祖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周兄所為,與我顏家祖訓相合,倒是在下汗顏了。”
周邵莞爾一笑,這小子還算是純真,沒有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汙染了,看來顏家的家教不錯啊。
“顏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周兄請講。”
“可否留下墨寶,在下也瞻仰一二,時時揣摩,你我共同進步?”
顏昭甫聞言笑道:“此乃吾之幸也!”
周斐回來的時候,周邵與顏昭甫詳談甚歡,引為知己,稱兄道弟,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搬了個案子,紙張鋪開,研墨,執筆。
周邵深吸了一口氣,當即下筆。
依山築閣見平川,夜闌箕鬥插屋椽。我來名之意適然。
老松魁梧數百年,斧斤所赦今參天。風鳴媧皇五十弦,
洗耳不須菩薩泉。嘉二三子甚好賢,力貧買酒醉此筵。
夜雨鳴廊到曉懸,相看不歸臥僧氈。泉枯石燥複潺湲,
山川光輝為我妍。野僧旱饑不能饘,曉見寒溪有炊煙。
三千道藏已沉泉,張侯何時到眼前。釣台驚濤可晝眠,
怡亭看篆蛟龍纏,安得此身脫拘攣,舟載諸友長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