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萬物屏息。整座海獅城仿佛被浸泡進了一團巨大的墨滴中,黑得什麽都看不見,幽深的空間中,似有說不出怪異的東西,在注視著一切。
忽然間,眼前的空間亮了。
明亮的二樓大廳裡人山人海,會陽節前一天的晚上,各家各戶哪怕經濟再拮據的人,都露出笑臉,迎接新一年的太陽歸回日。漫長的冬季終於節日,根據巴特弗萊大陸的歷法,從這一天起,北半球白天的時間將逐漸增加,超過夜晚,白天最長的時候,大陸的最北端一部分,甚至將連續24小時保持白晝。
耿江嶽的視線中,一個小朋友牽著他爸爸的手,高興地聽爸爸說著高深的地理學知識。爸爸穿著帥氣的製服,身材挺拔,精神頭十足。今天是1月1日,既是巴特弗萊歷的會陽節,也是小朋友的生日。再過幾個月,剛滿六周歲的小朋友,馬上就要去上小學。
爸爸笑著誇他聰明,將來一定能考上大學,家裡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
從麥肯大叔的雜貨店裡買來生日蛋糕和蠟燭,小朋友眼裡滿是期待,饞得嘴裡直流口水。
電梯就在不遠的地方,只要再過一會兒,他就能第一次吃到那個玩意兒。
聽幼兒園裡的笨蛋小朋友肖俞宇說,蛋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他高興地從爸爸手裡接過比自己的小腦袋瓜子還大的蛋糕,一蹦一跳地大叫著急忙要往回走,媽媽還在樓上等著,等吃完蛋糕,他就該乖乖去睡覺了。
可就在這時,原本明亮的四周。卻冷不丁地突然一片漆黑。
紅色的應急燈隨即轉動起來,大樓裡響起了警報聲。二樓裡的人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四處亂跑。連肯恩大叔,都急忙拉下了店鋪的門。
小朋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隻大手提起來,夾在胳膊下,一晃一晃地朝著樓上跑去。小朋友沒抓緊手裡的繩子,蛋糕從手上掉落下去。
小朋友哭鬧地踢著腿,扭動著身子,大喊著要蛋糕,但爸爸根本不停下,只是抱著他一路跑,喘著粗氣,一口氣跑了十層足足三十段的樓梯,終於無路可逃……
樓上樓下,數不清的怪物,將他們團團包圍。
小朋友被爸爸放下來,看著爸爸雙手握拳,念起了媽媽時常念的經文。
“我們在天上的神,正如我們在地上的父。願你的意志行走人間,正如祂行於天上;願你的光灑向暗黑,正如祂照耀永恆;願你的力量遍布四海,正如祂充滿仆人之軀……”
爸爸念得很快,紋在身體上的上百個六芒星圖案,也隨之明亮起來。那光亮是那麽的柔和慈祥和明亮,照得四周那些透明的怪物不敢靠近。
所有的光線,慢慢地被爸爸集中到手心上,變成一個光點。
他拿著那個小光點,緊張地貼在小朋友身上,光點融入小朋友身體的那一刻,他突然大喊了一聲:“阿嶽!跑!”
“爸!”
耿江嶽一個打挺,猛地坐了起來。
房間裡,亮著柔和的燈。
床頭的計時器,時間不多不少,剛好早上6點。
暖氣顯示30度,比平時高了4度,非常舒適。
耿江嶽腦子裡空白了一陣,摸摸臉上,濕答答的。
然後翻身坐在床沿,輕輕吸了吸鼻子。
原來是夢……
好多年都沒夢到爸爸了。
看來是連續兩天刺激太多,把記憶深處的東西給勾了出來。
他傻傻地坐了十來分鍾才站起來,眼珠子紅紅地走進衛生間。
刷牙洗臉,撇了個大條。
窗戶外面的自動感應牆還緊閉著,8月中旬了,太陽出來的時間,開始明顯變晚。
洗漱完畢,耿江嶽微微歎口氣,把不好的回憶甩出腦袋,然後看了眼昨晚上他睡覺前整整齊齊擺放在床頭的新衣服,嘴角微微一揚。
他麻利地拆開新衣服的包裝袋,把隔溫服、褲子、衣服、襪子,一件件往身上套好。衣服的尺寸剛剛好,系好腰帶,穿上隔溫軍靴,房間裡沒有鏡子,耿江嶽知不道自己穿得怎麽樣,但相比他之前的衣服,這身製服,真心穿著舒服。
最後不熟練地將兩個軍銜章別在肩上,把士官證塞進上衣口袋裡,耿江嶽戴上帽子,朝著空氣行了個禮,輕聲說了句:“爸,我牛逼吧?”
說完安靜了幾秒,然後微微歎口氣,轉身就要朝門外走去。
只是剛把手握到門把手上,門鈴就響了起來。
耿江嶽不由微微一愣。
這麽大清早的,難道是王曜京帶著馬尾辮姑娘道謝來了?
剛冒出這個念頭,門鈴又響了兩聲。本該私密的通訊器裡,傳出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耿江嶽!開門!我們是網監辦公室的!”
市政廳的公差?
耿江嶽嚇得趕緊開門,並非常懂事地擠出一個微笑。
房門一開,門外頭原本很不客氣的兩個人,突然見到面前一身士官服,頓時愣了一愣。
看著一身正規作訓服的耿江嶽,三個人互相傻逼了半天,過了好幾秒,其中稍微年長的那個公差,才茫然疑惑且客氣地問道:“您是……耿江嶽先生?”
“對,是我。”耿江嶽同樣客氣地回答道,“您找我有什麽事?”
“哦……是!你好,耿……軍士,我們是市政府網監辦公室四區分部的網絡安全管理員,我的內部代號是荷爾蒙,工號1258645,你可以叫我老何。我們昨天收到一個系統錯誤報告,想來跟您核實一下……”老何一板一眼說著,又指了指屋內,輕聲問道,“我們能進去說嗎?”
耿江嶽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道:“哦!請進!請進請進!”
耿江嶽的住處本來就很小,屋外兩個人走進屋,一下子就更加擁擠了起來。
“坐床上吧。”耿江嶽這會兒心情還挺不錯地說道。
兩個人說了句不好意思,老何在床沿上坐下來後,就笑著問道:“耿軍士怎麽會住在這裡?”
耿江嶽很坦誠道:“我是昨晚上才加入部隊,之前一直住在這裡。”
“難怪……”老何不疑有他,海獅城的人口管理極其嚴格, 別說偽造身份,就算是想偷偷在城內落戶,可能性都基本為零。而且冒充軍人是很重的罪,要是被抓住,基本沒什麽活路。
更不用說,耿江嶽身上的這身行頭,可不是一般的士兵服,而是士官服。
士官服這玩意兒,就算再泛濫,也絕不是普通人能搞到手的。
“耿軍士昨晚上立功了?”顯然很老江湖的老何,一句話就道出了九成真相。
耿江嶽笑著點點頭,收斂著裝逼的衝動,假謙虛道:“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
老何哈哈笑道:“耿軍士昨晚上才參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不至於連升五級吧?算了,你們軍方的事情,我們外人就不多問了。咱們抓緊把那個網絡報錯的問題解決一下吧。麻煩您先登錄一下遊戲,我們上線處理。”
一邊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便攜機戴上。
他身邊不怎麽說話的年輕人,也跟著戴上了眼鏡。
耿江嶽急忙坐到遊戲椅上,戴上了自己的遊戲頭盔。
虹膜被感應器掃過。
信號轉瞬接上。
【掃描確認身份中……】
【耿江嶽,遊戲編號HS301801010111……】
【狀態:信號正常連接中……】
【狀態:遊戲月費已繳納……】
【狀態:未提取工分110分……】
耿江嶽一眼掃過,突然卻感覺有點不對。
自己的編號不是HS301801014816的嗎?
最後四位數,貌似對不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