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刷怪 ()”
“你們這群悖逆的人!你們都要下地獄!都要下地獄的!”
海獅城總部大樓第59層的一區安全樓梯口,一聲氣急敗壞的尖利怒吼,在樓道中泛起陣陣回音。在上百名大樓警衛、各部門領導和職員以及環衛部看戲阿姨和大叔的圍觀下,十幾個三四十歲身穿便服的中年人擠在樓道口,每個人都挺直腰杆,臉上寫滿不屈、抗爭和憤怒。
耿江嶽的老媽——海獅城光明神教圈子裡人人都尊稱一聲萍姐的這位,此時就站在雙方對抗的最前排,眼睛瞪得很大,仰頭怒視著阻攔她上樓的芙蓉酥,眼神就像是在看“惡魔的女兒”。充滿敵意,甚至是不可化解的仇恨。
但萍姐原本並不是這樣的人。她曾經膽小怕事且極其不善於鬥爭,哪怕是跟隔壁鄰居吵架,多數時候也都是哭著回來,然後拿老公撒氣。
然而時勢變遷,這一年多來,隨著她先後被禮拜堂禮裡的教友們以及別有用心的國際友人加封為“光明神化身聖母”、“光明神教海獅城年度最佳布道者”、“雨林女神光明神教聖戰騎士營名譽大祭司”、“光明神教海獅城總傳教使”,以及分量最重的“海獅城民主共和國市政廳總理耿江嶽他媽”……這一連串的頭銜和光芒,不可逆面地,讓萍姐以及圍繞在萍姐身邊的那些人的心理,全都產生了嚴重的扭曲和變化。
她們逐漸開始膨脹,自大,目中無人,認為自己是宇宙的核心,全世界都該圍繞著她們轉圈圈,並以光明神教的教義為依據,日複一日地強化這種感覺。
權力、財富、力量,想要得到這一切嗎?
那就來跪舔耿總理的母親吧!
只要跪下來阿諛奉承拍光明神的馬屁,那馬屁拍在神的身上,就如同拍在聖母萍姐的心裡,聖母萍姐將會代表光明神,向虔誠的教徒,賜下神的恩典。
恩典的主要內容包括:八轉提靈丹,點雀膠囊,極品暗金靈能套裝,極品暗金靈能武器,隨機技能書,聖子耿江嶽親賜灌頂,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對!沒錯!
你以為每天早上四點多,是耿江嶽在給你們發禮物嗎?
不!你們錯了!那是神的旨意!
是神的聖靈感動了耿江嶽,然後讓耿江嶽來賜福了!
而她身為聖子之母,也就是聖母,就是解釋這一切的唯一人選!
當然,這個話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因為這也是神的旨意的一部分!
最終解釋權,歸神所有!
而她憑借,就是傳遞神的話語的唯一人選!
不要問為什麽!
問就是神的旨意!
因為A,所以B!因為B,所以A!
就是這麽車軲轆永動機邏輯,天下無敵!不接受任何反駁!
於是當萍姐的理論水平精進到了這一步……
離公然造反,也就不遠了……
在萍姐的嘶吼聲中,幾個防疫辦公室的員工,身上背著個裝了全效解毒劑的噴灑器,死命地往樓道四周灑藥。眾所周知,情緒過於亢奮,勢必會導致感染。
所以阻攔聖母皇太后娘娘上樓見皇上會不會下地獄,這點大家根本不在乎,大家只知道,萬一樓道裡真的感染爆發,滿大樓的人絕逼離地獄也就不遠了。
然則……萍姐對此並不領情。
她暴躁地朝噴藥水的年輕人們揮了下手,顯出一種對防疫系統的厭惡,根子上,其實是覺得海獅城市政廳的防疫辦公室搶了光明神教的生意,然而萍姐感情上完全不願意承認這點,只是咆哮道:“噴什麽噴!噴什麽噴!我告訴你們,
我們都是神揀選的人!我們什麽都不怕!死也不怕!我們死了,是要回到光明神身邊永享喜樂的!你們不信神的,就算現在能活下來,死了以後也要下地獄被硫磺火燒!你們這些悖逆的人啊!知道海獅城為什麽要受這麽多的災難嗎?那是神發怒了,就是因為你們不謙卑,覺得自己厲害!不聽神的話語!神啊,我懇求你讓這些可憐的羔羊回頭啊,他們無知,他們愚昧,求你賜恩給他們,讓他們清醒過來,歸順於你,聽你的話……”
“不是,大媽!”一個防疫站的年輕人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到底是聽神的話還是聽你的話?我家也有信光明神的,可就沒你這種信法的啊。你莫名其妙地跑過來,又是恐嚇我們又是搞得好像你才是光明神一樣,你特麽惡心誰呢?你信不信要是你兒子管我們吃飯,我特麽早一巴掌抽死你了?”
“誒!亂說話!”站在一旁的老藍,急忙把這代表群眾發生的正義之士拉進人群裡保護起來,趁著萍姐還沒發飆,趕緊打圓場道,滿臉堆笑道,“夫人,孩子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啊。這個神呢,我們當然也是信的,不過這裡是海獅城政府大樓,咱們有什麽事情要說的,私下再討論好不好?耿總理現在在樓上跟維和部隊的負責人談話,您的事情可以稍微晚一點自說嘛,政府做事也是要講流程的……”
“什麽政府做事!”萍姐突然打斷老藍的話,越發極端地吼叫起來,“政府做事,也是神的指引!我告訴你!沒有神的指引!你們就根本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你們因為海獅城政府做了什麽嗎?那都是神在做工,那都是神的功勞!所有榮耀歸於神!這些話都寫在《大光明經》裡頭了,《大光明經》……《大光明經》的話就是神的話!神的話就是真理!神掌管一切,安排一切,統治一切!你們能活下來,都是靠神的仁慈!我今天來講的就是神的事情!天上地下,沒有任何事情比神的事情更重要!”
“放屁!”被老藍塞進人群裡的那個年輕人聽到這裡,忍無可忍,怒發衝冠地又跳出來,指著萍姐的鼻子就罵,“我去你媽的!海獅城遭難就是神在發怒,我們活下來就是神的仁慈!你家那個神是精神病吧?!當老子是你捏的呢!真要有這樣的神不拿我們的命當命,老子第一個報名去宰了它!耿總理有你這樣的媽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讓你的神弄死我啊!來啊!弄死我啊!不弄死我,它就是我孫子!”
“別說了!別說了!”一個噴灑器的噴口對準憤怒的年輕人,趕緊噴藥。
萍姐和跟著萍姐一起來闖到第59關的十幾個人,被罵得渾身顫抖。豈可修,這世上的人竟如此不知好歹,連神的話都敢這麽忤逆。萍姐愣了足足有兩三秒,突然就從瘋狂膨脹模式切換到了撒潑模式,聲音拔高到了她所能發出的最上限,吼叫道:“你才放屁!你這個愚昧無知的惡魔!我告訴你!你死定了!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神賜這麽多的恩給你們,你們還不知足!這裡是神的土地,沒有你們說話的份!現在神馬上就要降臨了,你們還不清醒!什麽海獅城政府,等神一來,你們什麽政府都沒用!你們聰明的,現在馬上把地方讓出來!讓神的仆人在這裡落腳,說不定將來神還會放你們一馬!不然的話,將來誰都保不住你們!你們這些悖逆的人,全都要下地獄!”
“放你媽……”那年輕人還想罵,卻被老藍緊急捂住了嘴。
可就在這時,樓上面,卻傳來一個極其陰沉的聲音。
“放你媽祖宗十八代的屁!”
樓道裡頭,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素蓉酥轉過頭,就看到耿江嶽從樓梯上走下來。
栗子和排骨跟在一旁,雙雙眉頭緊皺。
跟著萍姐一起上來的那十幾個通關選手,見到大boss的刹那,頓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芙蓉酥稍稍讓開一點位置。
耿江嶽卻走到她身後幾步,離著樓梯口還有十來步台階,就站住了腳步。他居高臨下,看了眼老媽,萍姐急忙道:“阿嶽,神要降臨……”
“閉嘴!”耿江嶽直接打斷,又衝樓下的警衛道,“愣著幹嘛?看戲嗎?衝撞國家機關,還不抓起來?都抓起來!一個都別放了!”
這話一出口,警衛們就抖擻了。
幾十個警衛立馬蜂擁而上,摁住跟萍姐一起闖關的英勇中年們。
英勇中年們面對警察叔叔卻毫不慌張,反而越發興奮地集體高喊起來。
“神啊!你原諒他們啊!你赦免他們啊!”
“他們是無知的羔羊!他們不懂啊!他們不是故意冒犯你啊!”
“我們在天上的神,就如同我們的父……”
萍姐撲騰一下雙膝跪下來,雙手合拳舉在胸口,閉上眼睛就開始念經。
幾名警衛圍在萍姐身旁,抬頭看看排骨。
排骨又轉頭看看耿江嶽。
耿江嶽眼神一狠:“抓。”
排骨這才喊道:“抓!一個都別放了!”
幾名警衛這才敢對萍姐下手,抓起萍姐的胳膊,要把她拖走。
萍姐一看耿江嶽居然真敢動她,立馬歇斯底裡,扭著身子,對警衛又踢又罵,撕扯著嗓子怒吼:“你們得罪我就是得罪神!要下地獄的!要下地獄的!”
耿江嶽站著沒動,目送警衛們,把萍姐和十幾個傻逼拖遠,淡淡喚了聲:“排骨。”
“誒!”排骨忙道,“耿哥!你說!”
耿江嶽道:“還有西區那一群,私闖中南軍協營地的,馬上去抓起來,找個地方關好。”
“好!”排骨匆匆從人群中跑出去。
耿江嶽沉默了片刻,轉頭對栗子道:“叫么筒、老宋、荷爾蒙和你哥過來開會。我在會議室等他們。”
栗子點了下頭。
耿江嶽瞬間消失。
樓道裡一大群人,看著跑走的耿江嶽,互相之間安靜地對視。
芙蓉酥看看栗子,問道:“端木處長,總理他……”
栗子淡淡說了句:“我估計海獅城,以後不會再有光明神了……”
……
十分鍾後,端木翔、么筒、荷爾蒙、老宋和栗子,緊急集合到海獅城總部大樓的大會議室裡。會議隻持續了短短四十分鍾,就達成了數個決議。
海獅城時間,希伯歷3034年2月14日下午3點整,東華國第二十四屆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最後一次全體大會開始前24小時,海獅城市政廳向全球發布如下消息:
第一,海獅城政府通過《海獅城民主共和國全國宗教安全法》,將光明神教定為“不支持宗教”,任何信仰光明神教的人員,無條件不得進入海獅城國境內;海獅城政府將盡最大努力,規勸海獅城現有信教人員退教。
第二,海獅城政府通過《海獅城民主共和國全國駐軍安全法》,收回允許光明神教在海獅城內駐留聖戰騎士營的承諾;並勒令中南軍協及雨林大陸聯盟維和部隊,在本月之內退出海獅城,否則將視為侵略行為。海獅城屆時將對兩國宣戰。
第三, 海獅城政府通過《海獅城民主共和國全國治安安全法》,正式成立海獅城國家法院,由司法辦公室代行檢查職能。海獅城司法辦公室中將主任兼任國家法院院長。對蓄意破壞海獅城治安的人員,最高刑法為當庭剝奪國籍,驅逐出境。
消息一出,全世界一片沸騰。
網絡上瞬間傳遍耿江嶽搞宗教迫害的新聞,全球各國政府,除東華國外,紛紛發出聲明,聲稱將永不與海獅城建交,並怒斥耿江嶽獨裁,剝奪海獅城國民的信仰自由和個人意志。
不但是國外,海獅城內部也一時間人心惶惶,佔到全國總人口一半以上,一百多萬信仰光明神教的家庭,無一不擔憂自己會被耿江嶽趕走……
國家系統內,數不清的公務員們排著隊開始登記,自己祖上和光明神沒半毛錢關系。
風聲鶴唳的氣氛中,夜色很快就黑了下來。
耿江嶽獨自坐在辦公室裡,也不回天京市,陰沉著臉,腦子滾滾發燙。
會議結束後,沒有人敢進去跟耿江嶽說半個字。
直到六點多,海獅城天色黑透,腕表滴滴響起。
是安安發來的。
耿江嶽略微遲疑著點開,看到媳婦兒的話,鼻子微微一酸。
“孩子他爹,你就是我的神。回來休息吧。”
盯著這句話,沉默片刻,耿江嶽露出微笑,回了個:“嗯。”
然後站起身來,正要走,腕表又再次響了一下。
耿江嶽抬手一看,朱星峰發來的,言簡意賅:“你中計了。”
“呵!”耿江嶽冷冷一笑,同樣簡潔地回道:“老子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