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最適合進出吐蕃的時間,是在五月到九月,只有這幾個月不是大雪天,不過雪山裡的天氣本就反覆無常,偶爾天氣反常也不是沒可能,但大多數情況都不會有太大影響。
隨著往昆侖山脈進發,海拔變低,雪山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路上都是荒漠戈壁,一座座藍湖點綴在這片高原戈壁上,宛如仙女之湖,倒映著碧藍的九天世界。
在古象雄分布著數千座這樣的藍湖。
不過這些藍湖都是死水湖,都是雪水融化後的形成的鹽鹼湖,隻可遠觀不可解渴。
隨著海拔變低和氣候變暖,沿路上的景色也開始豐富多樣起來,有一年如春的山谷,荒草甸子,雪融的雪山尖,在這裡,你可以一天內體驗完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和景物。
起初,晉安幾人還會圖個新鮮,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力,可看久了,也就慢慢淡了,隻覺得太荒無人煙了。
多虧了現在是五月適合趕路,他們趕路速度比原定時間縮短了一半。
他們一路經過尖頭湖、羊湖…這天,他們抵達一座背依雪山的湛藍湖水前。
雪山融水潺潺流進湖水,說明這是條流動的活水,並非是鹽鹼湖,他們正好可以在這裡補充些清水。
他們在湖水旁還看到了好幾名當地人在轉湖。
轉湖,轉山,這是當地的很重要傳統習俗,在當地人眼裡,這是很虔誠的祈禱儀式,祈求神山神湖洗滌身上惡魔,帶來好運。
“當地人把雪山稱為聖山,如果聖山腳下剛好有片湖水就會稱之聖湖,可不對啊,如果這裡是聖湖,有信徒不惜千裡來這裡轉湖祈福,我從當地人買來的地圖上不可能沒標注出這個地名啊?”
趙金川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在這裡安營休整一夜吧。”晉安的話,自然沒有人反對,包括趙金川在內的那些馬幫茶商們開始卸貨,生火,準備晚飯。
不過晉安並沒有去打擾那些虔誠轉湖的當地人,而是遠遠駐足。
其實湖邊不止有這些轉湖的當地人,還有掛著風馬旗的一頂頂支起帳篷。
天黑後那些牧民很熱情好客的主動過來向晉安他們打招呼,趙金川負責翻譯,說是這些牧民想邀請他們上門做客。
像這些常年在茶馬古道經營生意的茶商們,經常跟當地的王公貴族寺院喇嘛打交道,一口流利的吐蕃語,跟當地牧民交流起來毫無障礙。
在吐蕃,如果主人家能拿出熱酥油茶,犛牛酸奶,糌粑用來招待客人,這是把你當作上賓了,很隆重了。
主動邀請晉安他們來帳篷做客的,是一對老夫婦,老婦人叫白瑪玉珠,老人家叫念扎。
這是一對眼睛就跟高原藍湖一樣清澈見底的淳樸老人。
今晚很熱鬧,這對淳樸老人不僅請了晉安他們來帳篷做客,還請了其他一起轉湖的人過來做客。
過來轉湖的這些當地人都很質樸,每人手裡都提著牛肉,馬肉,羊肉過來,反倒是晉安和倚雲公子、奇伯三人是空手來的,三人臉上神色不由尷尬。
還好由趙金川這個入鄉隨俗的茶商替晉安他們解了圍,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從中原帶過來的香料,只需添加一點,烤出來的肉變得香氣撲鼻,讓念扎幾位蕃人神色凝重。
來自中原的香料佐料在吐蕃可是緊俏貨,那是只有貴族、王室、寺院裡才能用得起的奢侈品。
這些當地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尤其是生活在苦寒象雄之地的當地人,很多人的爺爺父親子女三代人都沒見過外面的人,這些當地人見晉安他們不是本地人,於是邀請晉安他們來做客,想要打聽下外面的世界。
說起這個,就說中了趙金川的老本行了,那張嘴巴口若懸河,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把這些世世代代困在大山深處的當地人聽得一愣一愣。
隨著話瓢打開,趙金川也隨口問了句,他們轉湖的這座聖湖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他找人買來的地圖上沒有標注出這座聖湖?
結果這一問,趙金川像是被踩到尾巴,人一下蹦起,滿臉的吃驚表情,趙金川來不及擦打翻在袍子上的茶水,朝晉安激動道:“晉安道長,那張,那張畫像…快……”
因為太激動,趙金川說得磕磕巴巴。
最後還是由一直平靜坐在晉安身旁的倚雲公子,替他把話說完:“拿出陳道長的那張畫像給他們看下,陳道長疑似來過這個臥牛湖。”
見倚雲公子能聽懂吐蕃語,趙金川表情驚訝,連嘴邊的話都忘記說了。
聽了倚雲公子的話,晉安表情一怔。
並不是因為他心志不堅定,容易走神,而是他沒想到,有關於老道士在昆侖山脈附近的線索,這麽快就被他找到了。
回過神後,他深呼吸口氣,沉穩拿出畫有老道士的畫像,兩眼帶著些希冀與期盼的遞給念扎、白瑪玉珠夫婦二人。
夫婦二人接過畫卷後,並沒有馬上給予答覆,兩人確認了一會又遞給其他牧民看,牧民們一一傳遞,討論。
在此期間,趙金川趁機跟晉安解釋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去年的雨季,大概是九月十月,有附近牧民稱自己親眼看到臥牛湖顯聖,現在神跡,有一尊通體雪白發光的神牛從臥牛湖裡出現,那神牛通體雪白像極了雪山神獸白犛牛,在神牛背上還馱著一個人,那場景就跟神明下凡的神跡一樣,轟動一時。隨著臥牛湖顯聖的事傳開,就有其他地方的牧民慕名而來轉湖祈福,給自己或家人消除病痛。”
“這神獸跟晉安道長你找人的事並無關系,真正有關系的是後面發生的事,就在臥牛湖顯聖的幾天后,有牧民在臥牛湖附近碰到了一名中原漢人,那中原漢人就跟晉安道長你說的一樣,穿著道袍,五十歲左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尤其是一手妙手回春術,不僅能醫人,就連馬兒下崽難產都能救回來,母子平安。到了後來,那老道長成了幾個草場的獸醫,他接生的小牛犢子,小馬崽子,就算沒一百也有八十了,但凡他接生過的牛馬都能母子平安,深受當地牧民敬重。”
說到這,就連趙金川都不由嘖嘖的佩服起來。
晉安:“?”
果然,他這一路上擔心老道士都是多余的。
老道士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連荒涼漠北都去過最後還能囫圇回來,病了能自醫,餓了能自己生灶,渴了有露水為飲,冷了有大地為被,仔細想想,還真沒什麽能難倒老道士的。
老道士就像是全能手,無所不能。
所以這麽一想,老道士跑到吐蕃當起妙手回春的獸醫還真有可能!
而且這老不正經的風格,也的確很符合老道士的風格!
連續大半年壓在心頭的陰霾與擔心,在聽到老道士跑來吐蕃當起獸醫,還混得很風生水起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化作一聲失笑:“這老道,還真是處處給人意外和驚喜呢。”
雖然念扎幾位牧民還沒給出明確答覆,但晉安此時已經很肯定,這人就是老道士了。
念扎幾位牧民傳看了兩輪畫像後,最後點點頭的把畫像重新還給晉安。
念扎朝趙金川說了幾句,趙金川向晉安翻譯道:“他們確認了,他們見過畫像上的人。”
晉安迫不及待問:“老道士現在在哪?”
很快,趙金川翻譯給晉安:“他們說,老道長沒有停留太久,就一路往東邊去了。”
“往東?”晉安一愣。
他急忙拿出地圖查看,從臥牛湖往東走正好能從樹古從吐蕃,進入康定國的西州府。
老道士這是打算從西州府回武州府找他!
這是晉安的第一個念頭。
“咦,往東走,不就是我們要去的雪崩地點是一樣的路嗎?難道晉安道長您要找的這位老道長,也去那裡了?”趙金川的腦袋湊過來,看了眼地圖後,手指地圖上的昆侖山脈說道。
奇伯:“晉安道長,老奴記得你和陳道長都有羅庚玉盤,羅庚玉盤來歷不小,或許兩者存在感應,你翻越十萬大山,如今和陳道長隻隔一步之差,或許羅庚玉盤能起到點作用。”
都說局外者清。
奇伯這話倒是點醒了晉安。
趕忙從身上拿出由義先生修複後的羅庚玉盤,看到羅庚玉盤的指針一直指向東南角,不管晉安怎麽移動,指針始終指向東北角。
不知道是受磁場影響還是東北角那邊真有他要尋的人?
並沒有沉思多久,晉安目光一定,心頭已經有了決定,不管是哪一種,這條路都是他的必經路。
終於找到老道士的下落,雖然晉安從未在人前表露出心聲,但他的內心始終記掛著走散的老道士和削劍,當得知兩人目前都是安全,一直壓在他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定,這一夜,他喝了不少青稞酒。
就連倚雲公子也看出了晉安的心境變化,臉上帶著淺笑,主動給晉安倒了一杯青稞酒。
結果晉安手一抖,差點把碗裡的青稞酒灑出來。
倚雲公子也知道自己剛才動作有點太過親昵了,面色一沉的放下盛酒的石壇。
看著臉上表情比高原天氣還變化無常的倚雲公子,晉安看著酒碗裡的青稞酒,一臉糾結,這酒到底是喝還是不喝?
……
……
因為終於找到老道士下落,次日,一夜未眠的晉安,早早帶著隊伍上路,接下來的路程,海拔又變低了,這讓隊伍的趕路速度再次提升。
二十來天左右,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那是一個小村莊,原本的人口,男女老少加一塊,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十人,但此時這小村莊在幾方勢力的擴建下,變成了能容納千人的小土城。
而在距小土城百裡外,是雪山冰川林,一座座山脊被白雪覆蓋,那些冰川林就如昆侖山脈的一片片白色龍鱗,在高原炫目陽光下晶瑩發光,氣象非凡。
此時那座小土城裡,格外熱鬧,聚集了漢人,蕃人,還有不少黑得跟木炭一樣的昆侖奴。
這些都是趕來挖寶的人。
有謠言傳出,去年的昆侖山脈一座山峰大雪崩,震出了一片古跡,疑似先民古跡,又疑似西王母宮,元始天尊道場,可現在看過去,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沒看到。
“不是說雪崩嗎?這裡到處都是雪峰,到底哪座才是雪崩的山峰?”隊伍裡有人抱怨一句。
馬上有人一臉看白癡的表情,鄙夷說道:“雪崩那是去年雪季的事了,一年多過去,中間下幾場大雪,再光禿禿的山都早被大雪覆蓋,當然看不出來了。”
之前說話那人不服氣的大聲嚷嚷道:“我們費勁千辛萬苦來這裡,就這麽什麽油水都沒撈到?”
“你急什麽,現在沒探明情況,沒看到土城裡聚集著很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