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調查案件細節的事很順利,
棺材鋪晉安剛對殺豬匠屍檢有了新進展,
就見老道士風風火火的跑回來,
咕咚咕咚,老道士猛灌幾口茶水解渴,然後語氣很快說起案件細節:“小兄弟,還真被你說中了,他們三人果然是抱在一起被大火大火燒死的!”
“殺豬匠家的大火燒得很突然,是深夜突然燒著,並且火勢蔓延很快,鄰居眼睜睜看著大火把屋子燒成廢墟。一開始鄰居們都不知道屋裡除了殺豬匠外還有其他人被燒死,當撲滅大火,找到被燒焦成一起的屍體時,才驚覺燒死了三個人。”
“哎,當時那個場景太慘了,三個人被燒熔在一起,據說用了不少力氣才把三個人分開。因為三個人是抱在一起被燒死的,所以面部保留還算完整,當衙門捕頭帶著仵作來驗屍時,一眼就認出被殺豬匠抱著的正是近來被綁匪綁走的宋小姐。”
老道士繼續猛灌幾口茶水,繼續語氣很快的往下說:“根據宋家老管家說的,被大火燒死的宋小姐和丫鬟彩霞手腳被綁著,被限制住人身自由,而殺豬匠的真正死因並不是被大火燒死。捕頭根據燒痕最深的地方,推測出最開始的起火點是桌上打翻的酒壇和燈油,再根據三個人被燒死的位置和殺豬匠口中唾沫,衣服內襟殘存的酒液斷案出,殺豬匠因為家境貧寒,無人做媒單身至今,所以貪圖宋小姐美色以及宋家財產,心生歹念,綁走宋小姐,並向宋家提出勒索贖金。想到即將發財,殺豬匠在家喝酒慶祝,一直喝到深夜,喝到酩酊大醉,不小心打翻酒壇子和燈油,火順著地上酒液燒向牆角的宋小姐二人。。當殺豬匠被大火燙醒時,已經錯失了最佳逃離時間,那時屋裡大火已經非常大, 三人被濃煙嗆得找不到方向, 這點仵作也可以作證, 仵作在三人口鼻中都發現了生前吸入的大量灰燼。殺豬匠的致命傷是後腦杓被倒塌房梁重重砸中,失去行動能力,導致三人全被燒死。”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當大家撲滅火, 衝進去救人時,發現門窗都是上著木閂的, 是從裡面反鎖, 捕頭把倒塌房頂的每片瓦片都拚接起來檢查過一遍也否定了人為縱火再從房頂逃出去的可能, 完全符合密室特點。有仵作的驗屍證詞,又在屋子裡找到起火點, 又找到密室失火的證據,所以大家都相信殺豬匠就是綁走宋小姐的綁匪。”
“哎,可惜唯一的三個證人, 全都被大火燒死, 就算殺豬匠真有冤屈也無法為自己伸冤。”
老道士沉重歎氣:“在這麽多證據確鑿前, 衙門判定殺豬匠鐵栓就是綁匪, 再因為綁匪和被綁架的人都已經找到,所以衙門蓋棺定論, 綁架案已偵破,卷宗封卷,宋小姐和丫鬟彩霞的屍首被宋家人領走安葬。殺豬匠因為無父無母, 也無親戚領走屍首,最後被衙門葬到亂葬崗, 成為孤魂野鬼。”
案件細節到此結束。
晉安擰眉。
密室失火、有起火點與合理的失火原因、三人口鼻找到殘存酒液和濃煙灰燼、殺豬匠性格孤僻無親無友也很符合罪犯心理描寫,有著看起來很合理的作案動機、找到屍體時宋小姐和丫鬟彩霞都是被綁著手腳…這一切天衣無縫, 所有線索和證據都直指殺豬匠就是有犯罪動機的綁匪,這並不能怪城南衙門瀆職或是斷案武斷, 因為所有證據的確都對殺豬匠很不利。
老道士見晉安在思考,接著說道:“關於這些案子細節,老道我特地走訪幾名街坊鄰居,大家對案子的一些細節說法都跟宋家老管家一樣,應該沒有太大疏漏。”
“這件案子的所有證據都對殺豬匠很不利,小兄弟你這邊有什麽新發現嗎?”
老道士有些期待看著晉安。
晉安點頭:“我這邊的確有一些新發現,我需要重新去一趟殺豬匠家來驗證我的猜想。”
說完, 他重新蓋上棺材,並給死者點上三炷香,又燒了些紙錢,然後和老道士又馬不停蹄前往殺豬匠家。
當他們故地重遊時, 已是快到黃昏,那位宋家老管家已經離去,兩人見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很快就要日落宵禁,馬上走進被火災廢墟找起新線索。
“老道,殺豬匠、宋小姐三人是在哪裡被燒死的?”
隨著老道士手指,晉安來到一處牆角,那裡的確有一塊牆皮比其它地方乾淨些。
他檢查了遍牆角,並無發現;
又仔細檢查了下掉落一旁的木梁,兩邊斷口並無割鋸痕跡,是自然斷裂的;
然後又走到最開始的起火點。
要想尋找起火點並不難,因為起火點燃燒時間更長,所以比其它地方的煙熏痕跡、火燒痕跡都更深。
起火點同樣沒有疑點,跟衙門判得一樣,起火點是從桌子這邊蔓延向牆角那邊,當時手腳都被捆綁著的宋小姐二人無處可逃,驚恐的往牆角裡拚命蜷縮,地上有明顯掙扎痕跡。
接著他走到被燒毀的幾扇窗戶前,雖然窗戶已被燒毀成木炭,但是窗框一些殘存痕跡還是能看出完整性,並沒有暴力破壞的痕跡,窗閂也是插上的。
沒有頭緒的老道士,跟在晉安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好奇晉安是不是有了什麽重大發現,為什麽要重返火災現場?
這個時候,晉安來到門框前,手指觸碰被燒焦了的門框,仔細檢查每一寸地方,門框的左右兩邊上還殘留著門閂兩頭,但中間一段跟門一起被人破門踹斷,散落在地。
門框並無異常,晉安又逐一撿起散落一地的門閂碎片和木門碎片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不信這個世上真有完美密室作案。或許這個時代的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但他很清楚,密室犯罪的手法無非就那幾樣……
“嗯?”
晉安神色一喜:“找到了!就是這個!”
聽到晉安的欣喜聲音,老道士蹲下身子看向晉安手裡拿著之物,那是斷裂成幾截的門閂碎片,但是已經被大火燒成木炭。
老道士好奇追問:“小兄弟這門閂碎片有什麽不同處嗎?”
晉安笑而不語的把手中幾截門閂碎片遞給老道士,讓他看看能否看出什麽區別來,結果老道士看得大眼瞪小眼,眼睛都看得澀疼了還是沒看出區別來,在老道士的主動服輸下,晉安這才提示道:“老道你看我手指的這段地方,跟旁邊其它部位有什麽不同?”
然而老道士看了半晌,還是毫無頭緒,他急眼了:“小兄弟你還是直接說吧!”
晉安哈哈一笑:“老道你用手指摳一下我指出的部位,再用手指摳一下旁邊其它部位。”
老道士依言拿手指去摳,這一摳,他立刻有了發現,發出驚咦聲:“咦?雖然都是燒焦成漆黑色,但是這個地方明顯硬一些,還沒完全燒成炭,其它部位則是已經燒成木炭,指甲一摳就能摳下不少炭屑。”
這個時候,晉安在門框後又有了新的發現,他掃開地上的灰燼和瓦片雜物,發現這裡有一塊地方的熏黑程度稍淡一些,其它地方被大火燒得黢黑,唯獨這小一塊地方呈淺黑色,乍看之下顯得這裡有些乾淨。
“小兄弟這又是怎麽一回事?”老道士好奇探過來腦袋。
晉安耐心解釋:“這個地方,就在門框門閂附近,假如事先放一根木棍頂起門閂,真凶小心倒退出門,隨著真凶帶上門,木棍摔倒,門閂落下,就製造出了完美的密室殺人現場。”
老道士聽得一愣一愣,好一會才琢磨明白:“如果真按照小兄弟你說的這樣,那也說不通啊,假如真凶事先用魚線綁上支撐起門閂的木棍,他出門後抽走魚線,木棍倒下,門閂落下從裡面鎖死大門,肯定會留下木棍作為證據!可現在這木棍去哪了?難道真凶後來重返現場,帶走了木棍?”
哪知晉安卻是搖搖頭:“不用那麽複雜和冒險,只要把木棍替換成棍狀冰塊就行,等冰塊融化,門閂失去支撐力自然會落下。這也就能解釋得通門閂和門後的地面,為什麽都有一處地方的火燒痕跡淺的原因,因為冰塊溫度低,遇火化水,減緩火焰灼燒溫度。”
老道士露出恍然表情,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晉安又走向了屋子的另一個方向:“而且,這間屋子的起火點並不是一處,一共有兩處起火點。”
老道士跟著晉安來到屋子一角。
晉安:“老道,你摸下這裡的灰燼,有什麽不一樣。”
老道士這回有了經驗,學會少說多看,還真被他看出了細節,吃驚說道:“這個地方的灰燼好像比周圍其它地方都厚一些……”
他好奇伸手摸了摸,結果這一摸,驚呼出聲:“最下面一層的灰燼怎麽有點濕的?”
晉安眸光泛起冷色:“老道還記得衙門是怎麽描述三人死狀的嗎?被濃煙嗆得找不到路,耽誤了最佳逃命機會!當時整個屋子裡不止一個起火點,這裡才是最早的起火點!真凶這次還是用到了冰塊,他在這裡鋪了大量薄冰,接著在冰面鋪上助燃物,比如乾草、樹葉,這些東西遇水濕潤在燃燒時候會產生大量濃煙,既起到干擾人的視線,又能模擬出火災場景把人嗆死,最重要的是這些融化了的冰塊還能掩蓋這裡才是真正的第一起火點。”
“先用冰石掩蓋第一起火點,再用冰棍支撐門閂待融化後落下門閂,如此便偽造出了一個密室環境。”
嘶呼!
聽到這麽多殺人細節,老道士頭皮發麻:“小兄弟你的腦瓜子裡都裝的是啥,大家都是一顆腦袋四條腿的人,為啥你腦子裡能裝下這麽多真實殺人細節?”
說到這,老道士面露慶幸的砸吧砸吧嘴:“多虧了小兄弟你是正道人物,沒有誤入歧途,要不然這個世上就要多一個逍遙法外的殺人狂魔了。”
晉安腦門掛下黑線,連說去去去,老道你這是損我還是在誇我呢,哪有你這麽誇人的,你才四條腿呢。
老道士嘿嘿一笑,但想到案情又馬上變回嚴肅表情:“江南氣候溫潤,冬天難見一次雪,更何況還是三月回暖,這麽大數量的冰石要去哪裡找?”
晉安搖搖頭:“這點同樣很簡單,大戶人家都有冰窖用來儲存新鮮瓜果。”
老道士兩眼一亮,叫道:“對!去年夏天何府大夫人請我們吃過幾次冰鎮大西瓜!”
晉安無語,這才叫吃貨本質。
“或許正是因為江南尋常人家一輩子都沒見過一次雪,導致捕頭思路局限,在辦案時並沒有往冰石殺人方面去考慮,才會漏過這些細微細節。”晉安沉吟說道。
老道士表情嚴肅:“如果綁走宋小姐的人能輕松取到大量冰石,又能做到嫁禍給人,最大可能就是宋老板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了!”
“不一定,難道宋家就沒有冰窖?宋小姐的突然失蹤,本身就透著許多蹊蹺處。”晉安此話一出,老道士面色大驚。
“小兄弟你懷疑宋家有人吃裡扒外?”
晉安笑看著老道士:“看來這次我們又要送棺上門了,讓我們看一看藏在宋家裡的是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