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很認真地問:“這麽說，想要在修煉路途上走得遠，得先煉心?”

　“啊?”林小嫻還沉浸在林黛玉的悲傷情懷裡難以自拔呢，腦子一下沒轉過來。

　浮生又問:“應該如何煉心呢?”

　“啊?”林小嫻鬱悶，“大叔，我們在說紅樓！”

　浮生點點頭。“我明白了。這麽說我需要去找個女朋友先體驗下背叛和失戀?”

　林小嫻想拿烤簽抽他。“我給你說紅樓，你卻想帶綠帽?”

　浮生倏地挺直了背，傲然道:“誰要綠帽?我昊天聖徒傳人，終身不婚不戀！我才不會動情！我心如磐石，堅不可摧。”

　“你立什麽旗啊?大叔，你在我面前立旗有用嗎?你要在愛慕你的女孩面前立這個旗，才能起到悲情效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唉，嘖嘖嘖……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說著說著，林小嫻唱了起來。

　浮生挺直地後背慢慢委頓下去。

　他默默地烤著肉。

　林小嫻特別喜歡牛肉，對羊肉、雞翅不感興趣。

　他便隻烤牛肉，烤好了，遞給林小嫻吃。

　林小嫻吃著浮生遞過來的烤肉，說:“大叔，你會喜歡什麽樣女孩?我身邊那些神侍，你有沒有看上的，介紹一個給你?”

　浮生面無表情地翻烤著牛肉。“我剛說過了，昊天廟禁止婚戀。別讓我重複第三遍。”

　林小嫻嘖嘖嘖地感歎一聲，說:“我給你講個和尚和蛇的故事。你先聽這首歌。青城山下白素貞……”

　她沒講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她講地是白素貞和法海不得不說的故事。

　浮生聽完，“妖就是妖，引人墮落，該殺！法海隻關她太仁慈了。若是我，定要把她打到魂飛魄散。”

　林小嫻鬱結，一口擼掉半烤簽牛肉，狠狠咀嚼了幾下，吞了，用空烤簽指著浮生。“你這無情的和尚！”

　“既然立志做和尚斷塵緣，本當無情。”浮生仔細地給烤肉刷調料，“若做不到，便不適合當和尚，該還俗。”

　林小嫻又拿了一串烤簽。“我倒是忘你們昊天廟神侍可以還俗。你們還俗，錯，你們申請退出昊天廟，要什麽條件?”

　浮生把牛肉串翻了一面，繼續刷調料。“簡單。三倍支付昊天廟的培育費用，再闖劍陣或者接受三刀六洞之刑。”

　林小嫻說:“多出錢能不能把刑罰免了?蒼蘭她們九個各個貌美如花，終身不嫁太可惜了。”

　浮生詫異地看了林小嫻一眼，把牛肉串抖了抖，遞給她。“你少自作主張。她們不會同意的。背叛昊天廟就是背叛昊天，背叛信仰。”

　林小嫻吹了吹新烤肉，把肉串橫放在嘴裡，一口擼下一整串，在臉頰上留下了一條辣椒油痕。

　“那大叔你呢?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的白素貞……”

　“我會殺了她！”浮生惡狠狠地打斷了她。他嘴上很凶，手上卻拿了毛巾輕輕地幫她擦乾淨了臉。

　林小嫻笑得像個孩子，卻用過來人的口吻噴他。“嘴硬！我再給您講個故事。這是一隻猴子和一盞燈的故事。”

　她喝了一口雪梨汁。“話說，在東勝神洲，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塊仙石。這塊仙石，它來歷不凡，乃是女媧補天后剩下的補天石。一日，仙石突然裂開，從中蹦出了一隻石猴。”

　浮生驚詫抬頭。“啊?神瑛侍者渡劫失敗後變成猴子了?”

　“哈哈——”林小嫻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你這腦洞……你簡直是猴子派來的笑死我的。哈哈哈哈……”

　浮生完全不知道林小嫻的笑點在哪裡。紅樓裡的神瑛侍者不就是補天石嗎?絳珠仙子的凡人化身林黛玉死了，神瑛侍者的化身賈寶玉也不會有好結局吧?肯定是渡劫失敗了。他渡劫失敗的話，應該又變成了石頭吧?

　林小嫻笑了好半晌才緩過來。“你知道嗎?無獨有偶，林小浪也是這麽想的。他說……哈哈哈……寶玉渡劫失敗變成猴子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哈哈哈……”

　林小嫻笑到停不下來。

　浮生一臉迷茫地看著她。難道不是這樣嗎?林小浪說得很對啊！這有什麽可笑的?

　林小嫻好一陣才緩了緩笑聲，說:“林小浪還說林黛玉渡劫失敗神魂碎裂，佛祖以其殘破的本體仙草捏成燈芯，聚其魂魄為火，將她做成一盞油燈，很符合情理。說紫霞仙子必定黛玉轉世身哈哈哈……”

　聽得出林小嫻嘲諷意濃，浮生來興趣，說:“你別笑了，繼續給我說說那隻猴子和那盞燈。”

　浮生的反應太冷漠，林小嫻的笑聲就被這尷尬地氛圍給強製終結了。她繼續講孫悟空，從月光寶盒到悟空傳到西遊記。

　這一講，一天就過去了。

　浮生安靜地聽著。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隻猴子。他看著林小嫻，雙眼漸漸迷離。

　她的湛微昵稱叫做:我不是林妹妹。

　林妹妹太苦，確實不能做林妹妹。
　如果寶玉沒有讓林妹妹的淚盡而亡，那麽，一切都將是美好的樣子。

　是寶玉不好，他只是自私地享受了林妹妹的愛情，卻沒有為她做任何事。

　當林妹妹淚盡，一切都遲了。

　接下來，寶玉又錯了。他變成猴子，努力地想要去當一個人，他忘了自己是一塊石頭，枉費了絳珠仙草為他淚盡。

　一隻忘記自己本來是塊石頭的猴子，一塊迷失本我的誤以為自己是猴子的石頭，他怎麽可能翻得出如來的五指山?

　林小嫻完全不知道浮生在想什麽。她只是享受講述地過程，在講述中回憶過去，仿佛自己又回故裡。如果她知道，恐怕她又會笑出豬叫聲，再感歎一聲:異界人的腦洞真大！

　她仗著修為高消化力強悍，吃了一天烤肉，終於撐到再也吃不下。她打了個飽嗝兒，靠在椅子上歇氣兒。

　囚陣一時寂靜下來，只有炭火嗶嗶地燃燒著。

　“大叔，我都說一天了，該你說了！你也給我講個故事唄。”林小嫻歇了一會兒，就受不了這種安靜。

　浮生沒有再烤肉了，看著炭火怔怔出神。

　“大叔?”林小嫻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浮生的回應，拿了烤簽去捅他的胳膊。“大叔，該你說了。”

　“啊?”浮生茫然抬頭。

　“該你講故事了。我嗓子都說啞了。”

　浮生說:“我不會。我從小就修煉，修煉，一直修煉。不瞞你說，紅樓是我看過的唯一一部劇。今天，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人講故事。”

　林小嫻驚呆了，同情了，憐憫了。“可憐的孩子。昊天廟真沒人性。”

　浮生立即反駁。“其他神侍，他們是有時間看劇聽故事的，只是我不同。我自幼就被確定為昊天廟廟宗繼任者，所以，格外忙碌些。師父他兩百多歲了，他怕沒時間等我慢慢成長。”

　林小嫻深表同情。“難怪你能說出白素貞該殺這樣無情的話。”她站起來，高舉雙手，轉圈圈。“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大叔，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妖精有多美！”她轉到浮生身邊，特豪氣地拍著心口。“到時候你找我，我幫你出贖金！”

　浮生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說:“妖就是妖！”

　林小嫻忽然傷感起來。“是啊，妖就是妖！異族就是異族。他終不會真的愛上我。”

　浮生張了張嘴，卻沒有找到合適的話。

　林小嫻做出無所謂的樣子，笑了笑。“沒事兒。一百年很快就會過去。我終會回去，遇到我真正的白馬王子。”

　浮生笑了，點頭。“你這樣想就對了。你應該回神界去，沒必要為他淚盡而亡。”

　“哈哈哈……”林小嫻笑了，笑得很大聲很不淑女。“傻大叔，我不是林妹妹！”

　沒有喝過酒，但林小嫻醉了。

　“慕冽宇。”她輕聲地呢喃了這個名字。這是她在異界過的第一個生日，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造成她今日困境的，是他的親姐姐。“他或許是寶哥哥，但我真的不是林妹妹。大叔，我們出去以後會怎樣?”

　浮生站起來，手足無措。他說:“出去了，你自然還是聖女，我會保護你。”

　林小嫻輕笑一聲， 眼淚就流了下來。“孫悟空蓋世豪傑，尚且護不了紫霞仙子。你拿什麽守護我?你又為什麽要守護我?我是異族，你和他們才是一夥的。”

　浮生越發不安，手腳無處安放。“我……我……”

　林小嫻抹幹了淚，笑著說:“瞧把大叔你緊張的。你放心，我絕不會要求你背叛幽琥來守護我！我！”

　她拍著心口，挺直了背，好像自己是個女英雄。“我，林小嫻才不怕你們！我會自己活得好好的！我不需要英雄踏著七彩祥雲來娶我！我自己就是孫悟空！”

　“我會自己守護好我自己。”她忽然意興闌珊，“算了，和你一個異族和尚扯這些做什麽！睡了！可撐死我了。”

　林小嫻一頭倒在床墊上，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浮生一直在原地站著，怔怔地看著她。

　過了許久，浮生把手按在腹部，慢慢拉離。一顆金色的珠子緩慢地從他腹部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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