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呀
上一秒,自己還是縮在角落裡吃著葡萄默默無聞的小羅羅,這一秒,便成了仙家百門的眾矢之的,幾百雙眼睛齊涮涮的望過來,看得九木手忙腳亂,六神無主。
九木自然知道自己有幾分幾兩重,平日裡那幾下三腳貓功夫,在九林布疾山劃拉幾下倒還可以,若在這仙家百門雲集之地拳打腳踢,還不得讓這些人笑話死。
稍有不甚,還會平白丟了師傅的臉,丟了白龍舅舅的臉,丟了紫霞山和九林布疾山的臉。
情急之下,九木巴巴的望了望師傅他老人家,可他老人家捋著胡子仍舊一副悠閑自得模樣,並沒有意思要幫自己開脫,想必這種場合,師傅也挺為難吧。
席間的白龍舅舅看著自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也當著這麽多仙家的面,不敢出頭阻攔,身為南淮仙尊的弟子,當眾展示下才藝,如此正常又簡單的小事,自然沒有理由掃了眾仙家的興致。
冰若寒不冷不熱向這邊瞟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似乎沒將她認出來。
大師兄不幫忙就算了,也跟著起哄,“小九,如此盛情難卻,你就上去露兩手吧。”
三師姐熱火朝天的扔來一句,“司命、司祿兩大星君請你出列,何其榮幸,你還慢吞吞囉嗦什麽?”
二師兄平淡如水,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皆一副無關緊要之相。
火燒眉毛之際,無雙默默抓住了九木緊張到無處安放的手,道,“小九不要害怕,你還記得昨日我教你那一曲‘花容’嗎?”
九木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拚命點點頭,“記得。”
無雙:“你拿出內紅簫,就吹這段。”
“就吹一段‘花容’給他們聽?這能行嗎?這也太簡單了吧?會不會被人笑話?這又不是戲台子?”
“我說行,就一定行。”
九木看著無雙仍是遲疑重重,直到看見他眼睛裡熒光秋水淡淡盈盈,那眸子裡的湖水一色,水藍透徹,心裡翻江倒海般的浪花逐漸平靜、淡定。
她端起石桌上那壺小酒一飲而下,壯足了膽量,便拿出內紅簫,從蒲團上慢慢站起來,氣定神閑的走到宴會廳中間。
一番微微施禮,“眾仙抬愛,小九獻醜了。”
幾百雙眼睛舉目齊眉,見她一身雲卷白衣裹身,如雪月光華流動,三千青絲一泄而下,頭頂隨意挽雲髻,髻上插著一支櫻花簪,窈窈點綴,肌若凝脂塞白雪,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席間時不時幾聲稱讚,“果然是位罕見的美人兒。”
也時不時幾聲懷疑,“長得好看未必實用。”
九木摒棄雜念,置於粉唇邊的那紅簫慢慢被吹動,一曲‘花容’悠悠揚揚隨波逐流,縷縷情絲起起落落,情節跌岩起伏,叫人重償世間酸甜苦辣,百般回味無窮。
借著剛剛那壺小酒的催發,一陣濃烈的櫻花體香漸漸散開,很快彌漫到大廳每一個角落,教人迷離沉醉。
殿外意外飛來幾隻彩蝶,懸在空中尋尋覓覓,最後聞香而落,紛紛落在她白色衣裙之上,點綴得如幻如畫,接著又飛來幾隻......
無雙微笑著看著,深情款款。
再看那東宮太子殿下,一時乍現驚訝之色,赤橙黃綠青藍紫皆在他臉上過了一遍,五味俱全,想不到一曲‘花容’,竟教他忘了太子本來該有的模樣。
墨子尋倒十分愜意,舉了杯小酒一飲而下,讚歎,“小九果然是個絕色美人。”語落,看了一眼身邊的冰若寒,不忘與其交流感受,“若寒,你說呢?”
卻見冰若寒,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小九,眸子裡的那道光,幾乎要將她看穿刺破。
墨子尋望著他,
“若寒......”
“若寒?”
“冰若寒!”
冰若寒這才收住眼神,轉了過來,立馬一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模樣,淡淡說道“何事?”
墨子尋見他又裝腔作勢,風流一笑,“哈哈哈……,我可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盯著一個女子。”
冰若寒抬了抬濃長的眉,冷冷一眼,不想爭辯。
墨子尋追著問,“你說,你是不是也覺得小九國色天香?”
冰若寒又冷冷一句,“一般。”
墨子尋不依不饒:“那你方才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冰若寒似乎想要解釋,又似乎懶得解釋,淡淡說道:“我?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女子。”
在他模模糊糊的印象裡,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也有這樣一位白衣女子,給他吹過簫,亦是招來了滿天彩蝶,可他,分不清是夢境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總之,太熟悉。
櫻花香的濃烈,墨子尋閉眼聞了聞,又順著他的語氣調侃,“是不是這櫻花體香,你也好像在哪裡聞過?”
冰若寒眸子裡的光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麽,雖然一臉冷清依舊,耳根處卻悄悄暈了一片緋紅。
那日山下小竹林,本以為她是個男子,原來......
墨子尋像是點中了他的軟穴,有些得意忘形,他邪笑著湊過去,低聲提醒道,“若寒,你耳朵紅了。”
冰若寒眉間一簇,劈來一道寒光,“墨子尋!”
墨子尋見他真要生氣了,見好就收:“啊,好好好,我不鬧,不鬧你了。”
墨子尋又正兒八經做回自己的蒲團上, 手中把弄著清霜,心裡暗暗嗤笑,果然,還是個情竇初開的懵懂白癡。
二人的零碎話語,合著大師兄的說說笑笑,斷斷續續傳到桑璐耳中,雖是聽的殘言片語,將就拚湊一番,倒也意會出他們口中“國色天香”、“有香味”的女子,說的便是小九,適才,一種無名的酸楚從心中升起、泛濫......
本想看她出出醜,沒想到卻叫她顛覆了光景,眾星捧月般斂盡了目光,搶盡了風頭,佔盡便宜。
桑璐捏了捏拇指上的燎原戒指,一聲嘲諷“雕蟲小技”,眼光不甚和善,似乎還含著怨氣。
直至一曲“芳容”盡。
宴廳裡卻是鴉雀無聲。
有些仙家還沉浸在那情深深雨蒙蒙淒淒又哀哀的情緒裡不能自拔,有些仙家眼角余光盯著太子,見太子臉色陰晴不定難以揣摩,又將余光收回靜觀其變。
就在九木尷尬的以為自己如此隨意吹了個小曲便想糊弄過眾仙家,而眾仙家果然無人捧場時,太子率先開了口。
“姑娘,方才你吹奏的曲子,叫什麽?”太子殿下說話間,臉上七分激動,兩分掩飾,還帶著一分掩飾不住的沉重。
九木見終於有個人對此曲甚是感興趣,便匆匆回道,“回太子殿下,此曲名為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