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還好嗎?”
希爾並不確定維希是否能夠聽到自己說的話,但他還是主動開口道。
維希的眼睛動了動,顯然,她並沒有徹底被幻境迷惑。
她眨了眨眼睛,恢復了清醒,轉過頭,一言不發地望著希爾。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抵達更遠的地方,但你為什麽還停留在這裡呢?“
”繼續往前走,又有什麽用呢?“
可能是她並不常說話的緣故,維希的聲音有些沙啞。
”在這個世界上,神靈也不是萬能的。我的親人早已經被殺死,消散在這世間,不可能被復活了。而且就算能復活他們,又有什麽意義呢?“
”怎麽就沒有意義了呢?“希爾在她的一邊坐了下來。
”我的國家已經被滅亡了,即便能將我的親人們復活過來,難道是要讓他們和我一起感受這亡國之痛嗎?“
”那你不想為你的親人們復仇嗎?“
”他們已經死了。“
維希仰起頭,望著無垠的星空道。
”我也曾想離開這個地方,回去打聽一下消息,但大師直接告訴了我這件事。大概是分贓不均的原因吧,為了我的國家的領土,周圍的國家掀起了連綿不絕的戰爭,而殺害我親人的那個國家也已經被周圍的國家一同覆滅了。“
希爾不知道說些什麽為好,只能靜靜地傾聽著。
”你說,這世上為什麽要有戰爭呢?大家開開心心的一起生活不好嗎?過去,我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的父王也受到人民的愛戴,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但為什麽出現那些不好的事情呢?直到現在,戰爭依然還在繼續著,有多少人已經因此失去了生命呢?“
”你的父親不也吞並了一個國家嗎?“希爾問道。
”那是因為別的國家在邊境挑釁,我的父王交涉無果後才出兵發動戰爭的。而且,在吞並了那個國家後,我的父王也給那裡的百姓帶來了更加美好的生活,他沒有錯。“
維希斬釘截鐵道。
”但那場戰爭不也帶走了很多人的生命了嗎?“
”我的父親也為他們的家庭減免了大量的稅收,進行補償了呀。“
接著,維希向希爾慢慢講述了她過去的生活。
從她的話語中,希爾在心中勾畫出了一位英明的國王的樣子。
作為一名君王,維希的父親做得很稱職。
他對內打壓權貴,分化大貴族,團結小貴族,將貴族的利益分給了大批百姓,同時大量建設基礎設施,鼓勵教育,極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贏得了民心。
對外,他奉行和平的原則,與周邊國家簽署了大量的貿易條約,為國家聚集了大量的財富。
王國在他的手上,僅僅經歷了二十年,國力就有目共睹地提高了很多很多。
一個原本實力差不多的鄰國,國力突然得到了大量的提高,任何一個國家心裡都不會太安定。
這大概也是出現一個國家開始挑釁的原因吧,它害怕隨著時間的繼續流逝,等到鄰國想要吞並自己的時候,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還手的力量了。
至於之後發生的事情,希爾從大師那裡也聽過了一些。
對這些事情,希爾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判才好。
這些人有錯嗎?他們只是做了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罷了。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發生了什麽,大多數時候,最受苦的永遠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希爾歎了口氣,看得出來,維希被他的親人們保護的很好,很天真。
”那你總不能一輩子都沉浸在痛苦中吧。“
”我並不感到痛苦啊。“維希竟然笑了起來,”沒過幾天,我都會到這裡來。在這裡,我可以回到過去,看到我的父王、母后還有兄長,大家都快快樂樂的,好開心啊。“
看著維希的笑容,希爾的心裡有些發堵。
”但那些都只是幻覺,是虛假的。“
”只要我相信,他們就是真的。“維希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想你的父母並不希望你是這個樣子。“
”那你又要我怎麽樣!“
維希突然生氣了起來,她大聲地說道:”我只是一個亡國的公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親人,沒有能力,沒有家,離開了這裡我又能到哪裡去!“
說著,她的語氣又和緩了下來。
“我的未來大概就是這樣吧,能夠吃的飽,有住的地方,不時還可以來這裡看看親人,挺好的。”
說完,維希就站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該下去了,明天我還要早起準備早餐。”
她一步一步地踏著台階離開了。
看著維希遠去的身影,希爾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幻境中看見的曾經的父母。
作為家中的獨子,他突然的消失一定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打擊吧。
生生養養二十多年,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本想盼著孩子能有個不錯的未來,等自己老了不時回來看看自己,他們的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但誰知道,自己的孩子會突然消失了呢?
原本只是月余的分離,現在卻突然告訴他們自己再也看不到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孩子。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渺無音訊,不知生死。
他們一定會向維希那樣心中絕望嗎?
恐怕會的吧。
或許他們一開始可能還抱有希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堅持尋找卻沒有任何成果,他們一定會陷入絕望中的吧。
二十多年,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就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他們的夢想一下子就此破滅。
普通人的這一生又有多少個二十年?
希爾的心,隱隱作痛。
他不由得握緊了雙手,抬頭望向那高聳的山峰,說不出話來。
……
他一定要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登上這座高山的頂峰!
這是希爾回到自己房間後唯一的想法。
對於過去自己的表現,希爾非常的不滿意。
僅僅是為了避免麻煩,他就主動為自己套上枷鎖,束手束腳之下,又如何能夠快速提高自己。
有太多太多的時間被他浪費掉了。
雖然說適當的休息是必要的,但過去,希爾花在無意義的事情上的時間也太多了。
等到第二天再次遇到大師的時候,大師很明顯的感受到希爾的變化。
他沒有說些什麽,依然保持著之前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天,希爾並沒有去嘗試攀登階梯,而是仔細的向大師進行了請教。
他想要在下一次嘗試的時候,抵達更遠更高的地方。
……
再次走上階梯,感受卻有了很大的不同。
思維的巨變,讓希爾的意志也發生了改變。
曾經讓他艱難行進的階梯,此時走著也感覺輕松了好多。
但他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依舊踏踏實實地前進著。
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希爾就來到了上次抵達的地方。
維希依然坐在那裡,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中。
希爾來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沒有去打擾她,只是靜靜地眺望著遠方白雪皚皚的山脈。
盡管他沒有發出多少聲音,維希依然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雖然她自己說”只要相信幻境裡發生的是真實的,那麽幻境就是真實的“,但其實她的心裡已經清楚地知道,幻境就是幻境,假的不會變成真的。
否則,她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做到這麽快的從幻境中脫離出來。
“與親人突然分離的痛苦很難受吧。”
維希並不知道希爾為什麽會說這些話,她轉過頭,安靜地看著希爾。
“如果不是你,大概我也已經記不清自己其實也是與親人突然分離這件事了。”
希爾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不要奇怪,別看我只有十多歲的樣子,其實加起來我也應該有三十多歲了。 ”
“十年前,我也是與父母突然分離,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如果想要再次見到他們,大概要經歷多長的時間。之前我一直在逃避,將思念與悔恨緊緊地壓在心底,但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自我逃避從來不是問題解決的方式。”
“失去親人的痛苦,是很難以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夠走出自己的心結。”
看著希爾認真地眼神,維希開口道:“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當然可以。”
雖然有些事情並不能告訴維希,希爾也只能跳躍式地講述自己過去的經歷。
“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來生嗎?”
在聽完希爾的講述後,希維希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至少,在這個世界,人是沒有來生的。”
“世界很大嗎?”
“很大很大,超出你的想象。”
“那一定在有的世界裡,人可以擁有來生吧。”
“是的。”
“唉,為什麽這個世界裡沒有來生呢?”
“你很想要有來生嗎?”
“沒有來生,一個人的遺憾那不是永遠都會這樣遺憾下去嗎?我真的好想再做一次父王、母后的女兒,兄長的妹妹啊!”
維希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接著,沉默降臨到了兩個人之間。
過了一會兒,希爾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裳,他輕聲說道:“我走了。”
然後,他就轉過身,繼續向著更高的地方前行。
而維希,依然坐在原地,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