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霞所居的殿宇處在龍宮的幽深之處,加之宮苑四下裡藻類參差,珊瑚林立,更有各色斑斕的魚群自在暢遊,悠閑地吐著泡泡,將此處襯得仿若至於化境之外一般。
此刻,東海之上雖是郎朗晴空,烈日炎炎的午後。這宮殿之中卻暗沉沉地,如同將夜。
玄青方踏入殿內一步,似聽到隱隱的低泣之聲,卻瞧不清楚殿中之人。便施法將那宮殿四角的明珠點亮,在那柔和的珠光照耀下,玄青終於瞧清楚這殿內終系何種模樣。
殿門口未見任何伺候的仙婢,堪堪立著一對祥瑞的玄鐵神獸,神獸口中正吞吐著白色的香霧,將整個宮殿熏染地香氣四溢。
再往裡走,內室的殿宇門口掛滿了珠貝串成的珠簾,內室的牆邊擺著一張鑲滿了珠玉的象牙白貴妃榻,塌前懸著象牙白的紗幔。
那榻上此刻正伏著一美人,那美人身著一身火紅的長裙,因在啜泣,曼妙的身子隨著塌前的紗幔起伏著,有著一種纖弱的朦朧之美。
“飛霞,你怎麽一個人待在這裡?”玄青又往前行了兩步,方瞧清楚榻上的美人,確是她的小姑鳳飛霞無疑。
鳳飛霞因哭得傷心,並未察覺到有人進來。等到她聽到腳步聲,玄青已經走進了內室。
鳳飛霞慌亂地擦了擦眼淚,待她抬首瞧清楚來人的模樣,忙起身迎了上去,將玄青一把摟住,略有些驚訝道:“嫂嫂,你怎麽會來?”
玄青替她擦了擦臉上未乾的淚痕,歎息道:“我若不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你做傻事不成?”
鳳飛霞拉著玄青在榻上坐了,垂著一雙美目問道:“夫君的事,嫂嫂都知道了?”
玄青點了點頭,道:“你哥哥的意思,是讓你今日便隨我們回忘憂林去。”
“哥哥竟也來了?”鳳飛霞吃驚地問道。
自從知道那敖翔有負與她,鳳朝陽便多次勸她與之合離,她寧死不從之後,她這位兄長便再未踏足過龍宮。
“你哥哥他在擔心你。”玄青緩緩說道,看到鳳飛霞滿臉訝色,她略略有些心疼。同為女人,她真的心疼鳳飛霞,本來家勢、樣貌樣樣都拔尖兒的她,可偏偏就是得不到丈夫的真心對待。
“嫂嫂,我不能棄他於不顧。”鳳飛霞說著,柔弱的面上卻滿是堅定之色。
無論他變成了何種模樣,無論他如何對待自己。自從嫁給他那一日起,她從未想過放棄自己的丈夫,從未。
玄青不由得歎息一聲,替面前這個執著的女子感到不值,她試圖再勸,便問她:“你嫁給他近萬年了,他可曾對你有過半分疼惜?”
見她徑自垂淚,低頭不言,玄青竟也跟著難過起來,她道:“凡人有句俗話,是借著我們鳥族說人世間的夫妻情薄,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殊不知,我們鳥族卻是最為重情重義的。而你,飛霞,卻是最癡的那一隻。”
聞言,鳳飛霞的啜泣之聲更甚,玄青索性將她攬在懷中,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哭吧,哭吧,將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哭出來,心裡便沒有那般淒苦了。”
日已西斜,當晚霞映紅半個東海的潮水時,敖翔才神色匆匆地趕回龍宮。
明日便是到南海之南守護擎天柱的日子,今日,他將各房妾室全數打發了。他雖是個浪子,卻也是個男人,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不願帶累了旁人。
鳳朝陽因心中憂悶,便多飲了幾倍。屆時,他剛從飲宴的大廳出來,
面上染了霞紅,他已有了三分醉意。 瞧見浴暮而歸的敖翔,鳳朝陽不由得燒起了一腔肝火,他立著一雙鳳目搶白道:“二殿下好興致,自己的父親做壽,竟連金面都不露一露,也忒不給眾仙顏面了。”
在這裡碰到鳳朝陽,敖翔並不意外。說起來,他與這位鳳帝已經數千年未見了,不想到他還是如此的疾言厲色,如此地瞧不上自己。
敖翔也不氣惱,對著鳳朝陽略施了一禮,拱手道:“敖翔見過鳳帝。”
那鳳朝陽長袖一擺,氣道:“我是整個鳥族的鳳帝,卻是飛霞一人的兄長。我妹妹嫁與你近萬年,在你眼中,她竟是你的誰?”
“自然是龍族的二皇妃。”敖翔不疾不徐地說道,面上不見一絲一毫地情緒宣泄,仿若口中所提之人,不是與他相伴多年的發妻,只是一個與他無甚乾系的陌生人。
“好一個二皇妃,我鳥族卻不稀罕。 你果然對她絕情如斯,虧那個傻丫頭還要哭著喊著追隨著你去守護那擎天柱。你心中既然對她半分情分也無,今日我便帶飛霞回忘憂林,你同她二人之間,再無半分乾系。”
鳳朝陽被氣得滿面通紅,他既氣惱這敖翔無情,更氣惱自己妹妹的執拗。已近萬年了,即使日日捧著一塊寒冰,也該被她的的一片真心感化了。可她自己選的這個男人,卻從未將她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聞言,敖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其實,他的心中比誰都清楚,他的一眾妻妾之中,真心待他的,唯有飛霞一人。那些妾室嫁入龍宮,不過是貪慕他的地位和財富。如今他落了難,那些妾室一個個都包袱款款地回了娘家,沒有娘家的也另尋出路了。
唯有鳳飛霞,竟仍對他不離不棄,誓要與他同進退。
他自知,自己的心早在萬年前那場愛而不得之中死去了,他回應不了鳳飛霞對自己的一番深情厚誼,既如此,不如趁此機會,放她自由。
他不願,再多欠她一絲一毫,因他注定此生償還不起。
“敖翔這一去便是萬年,家中妾室皆已驅散,如今只剩下飛霞一人。我原想著,她若不願和離,便任她在龍宮繼續住著。如今鳳帝既要接她回去照顧,便是再好不過,我亦可以安心了。”
敖翔一番說辭雖然有理,可細細品味,卻是絕情至極。
鳳朝陽指著敖翔的鼻子,卻被他的一番言語氣得說不出話來。末了,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帶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