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善客棧地處長街巷尾,地處略偏,未佔地利;此刻月已漸中,天色已晚,未佔天時;是以雖則老板是方圓百裡的大善人,一向敦親睦鄰,佔了大大的人和,客棧的客人倒是稀疏,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亦不為過。
一行三人來到客棧門口,店小二已經打著哈欠準備關門了。
“小二,可還有客房?”紫柒輕咳了咳,朗聲問道。
軟語入耳,如百靈鳥一般動聽,那小二卻被嚇得一激靈,這聲音,怎的如此熟悉?
等他揉了揉眼睛,瞧清楚來人的模樣,掩口驚道:“柒柒,柒柒姑娘。我知道你死的冤枉,可小的從未曾害過你,你不要來找我,不要找我……”
那小二話嚇得都說不利索,門也顧不上關,便抱頭鼠竄回櫃台後,渾身上下抖如篩糠,口中喃喃道:“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你……”柒柒不明所以,正待要追上去。敖順拿出折扇將她擋了一檔,淡淡道:“他想必是嚇聽信了什麽謠傳,我去同他說。”
玄德將一隻肉包塞進口中,搖了搖頭,含混道:“這人也忒沒眼光了些,竟將仙女認作是鬼。莫非,是因為你長得太美了?”
紫柒不接受此等恭維,隻對著他哼了哼,便追隨著敖順進了客棧。
只見敖順用手指輕敲了敲櫃台,緩聲問那店小二,“你瞧瞧那燭光下的是何物?”
那小二聽到有人同他說話,便哆哆嗦嗦抬頭,卻見紫柒迎門而入,剛要尖叫,卻見她嬌小的倩影在燭光下拉得修長,“影,影子?”他疑惑道。
敖順點了點頭,朗聲道:“看來還沒有嚇傻。”瞧著她仍躲在櫃台後不肯起開,便道:“那還不快出來迎客?”
那店小二哆哆嗦嗦起來,尤有些不確定,隔著櫃台問道:“你真的是柒柒姑娘?真的是柒柒姑娘回來了?”
紫柒對著他粲然一笑,捏了捏自己略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道:“如假包換。”
那小二終於放下心來,破涕為笑道:“姑娘沒事便好,沒事便好。那日姑娘走後再未回來,小的還以為,還以為……”
紫柒索性也趴在櫃台前,眼巴巴望著他,問道:“還以為如何?”
那小二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徐徐道:“那日之後姑娘一直未歸,小的出門打聽,他們都說,他們都說姑娘去了柳巷村,在那場火中喪了命。果兒娘她,她還為姑娘燒香祈禱了好幾日呢!”
紫柒摸了摸鼻子,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得了如此多人的惦念,憂的是不過幾日已經物是人非。如今她又回到了這裡,卻不知小順道跑到哪裡去了。
“小二,多謝你惦記,那日我確實去了柳巷村,雖受了些傷,卻無大礙。我隻問你,那日之後,你可曾見過小順?”
店小二搖了搖頭,疑惑道:“再未見過。難道,小順少爺沒同姑娘一起?”
紫柒搖了搖頭,如花的面上閃過一絲落寞。果然同她想得一樣,小順沒有回來。可是他究竟去了哪裡,她明明記得自己昏迷之前他猶在自己身邊,難道,他為了救人遇到了什麽不測?
“那小順少爺他……”他遇到了什麽不測?小二說了一半,瞧著紫柒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忙將後半句咽了回去。
“他不會有事的。”紫柒默默道,是在安慰小二,也是在安慰自己。待她調整好了心緒,對著店小二道:“要三間上房。”
那店小二瞧了瞧她身旁一白、一紫兩位俊美的公子,
也不便多問,便堪堪拿了三件上房的鑰匙,殷勤道:“姑娘上次住的那間還空著,就在樓上。” 柒柒接過鑰匙,道了聲謝,便轉身上了樓。
紫柒還住在了原先那間,敖順和玄德一左一右選了隔壁兩間。
關上房門,點了燈,瞧著滿桌子的吃食,紫柒卻沒了食欲,她手捧著那麵團兒做的小蛇,呢喃道:“小順啊,小順,你究竟去了哪裡?”
紫柒正在沉思,卻聽到篤篤的敲門聲。
“何人?”紫柒懶洋洋地問道,心思依舊在飄忽。
“是我。”敖順沉聲回道,溫潤的面容在嫋嫋水霧的襯托下,仿若置身於如夢一般的仙境。
“九叔?”紫柒頗有些疑惑,站起身來將木門開了一條小縫,隔著門板問道:“九叔,這麽晚了,有事嗎?”
感覺到她的疏離和防范,敖順歎了口氣,緩緩道:“我打了熱水來,你那間屋子的屏風後有沐浴用的木桶,洗一洗,早些睡吧!”說完,便轉身回了屋。
聽到了木門開合的聲音,紫柒好奇地打開房門,卻見兩桶熱水堪堪留在門口, 方才說話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紫柒猶豫再三,還是耐不住天氣炎熱和旅途的疲累,挽袖將熱水提到屋裡,略略收拾了一番,便開始泡澡。
美人入浴,水霧縈繞,滿室飄香。洗去一身的疲累,紫柒滿足地歎了口氣。
夜色如水,紫柒洗漱過後便沉沉睡去,睡夢之中,手中還握著那隻麵團兒做成的小蛇。
聽著紫柒沒了聲響,苦等了多時的敖順,從隔壁房間穿牆而入。
靜靜立在塌前,瞧著她如花的睡顏,敖順歎了口氣,忍不住想要牽牽她的手,那隻張牙舞爪的小蛇卻突然撞入眼簾。
敖順不由得喟歎一聲,道:“柒柒啊柒柒,我究竟該拿你怎麽辦?”
剛要轉身,那睡在榻上的嬌人兒卻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口中帶著哭腔喊道:“小順,著火了,快走,快走啊!”
敖順一驚,以為她醒了,剛想遁了,她卻翻了個身,一把將他拽了過來。
敖順趔趄了一下,跌坐在塌邊,心上的人兒就在眼前,敖順忍不住伸出手順了順她的軟發,沉沉道:“柒柒別怕,小順陪著你。”說著,牽起她的小手,在唇邊印下如蜻蜓點水一般的輕吻。
相思是苦,別亦苦。苦的是她,他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她卻不認得他。苦的亦是他,他明明記得他與她之間的種種,卻不知該如何言明。
進是錯,退亦是錯。進一步,怕嚇到她,退一步,又怕彼此錯過。都說紅塵是一場劫難,他與她卻不由得其中。
生命悠悠又如何,或許此生,唯有此情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