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孩子的變化可是比成年人大多了。余連能夠把上輩子認識的那些名人和他們年輕時候的容貌組合起來,卻很難把剛才那個可愛又勇敢的小男孩,和後來那個陰沉冷漠,行事酷烈的蘇琉卡王芬諾四世結合起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不久的將來,現任的蘇琉卡王,也即是布倫希爾特戴上無限皇冠之後,因為前面的兩位一個已經去世一個自願放棄,這個小男孩便將自動接過蘇琉卡王的王位。後來也成為了帝國元帥的一員,並且擔任帝國軍憲兵和內衛總監。
當然了,坐在這個位置上,行事酷烈可真的不是什麽貶義詞。實際上,這是一位鐵面無私的高潔之人,相當受女皇的信任。
另外,他也確實是一位繼承光榮傳統的帝國軍事貴族,三個兒子中有兩個戰死沙場,其中一個還是被某人親手砍死的……
於是乎,余連頓時就陷入未來照入現實的衝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而這個時候,卻聽到休莫萊中將又道:“總之,若殿下來拜訪您,我會提前通知的。對了,中校,不介意多問您兩句私事吧?”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露出了一張溫潤沉穩,和藹可親,風度翩翩,但就是讓余連看著不是太順眼的笑臉。
“……您盡管說吧。”余連道。
“您的生日,是共同歷808年9月13日吧?”
余連點頭。
余連心想我的這些信息可不就貼在中央防衛大學的官網上的嗎?待到遠岸星雲戰役之後,這點檔案怕已經被各路勢力下載了幾十上百萬次了。
“中央防衛大學確實也是頂級的名校,但專業范疇還是專一了一些,以後有沒有繼續深造的打算呢?”
都戰略研究系了,還專一啊?不過確實,只要是軍校,在一般人看來,確實有那麽一點就業范圍狹窄的感覺。
“……等到稍微空閑一下,或許會選擇一家高等學府深造一下的。不過,下官畢竟是軍人,大概只能選擇非脫產的夜班了。”余連隨口道。
“這樣真的很好。”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忽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算是軍人,也是需要時常充實自己的。若一直沉迷於純粹軍事的領域,人生是會少見到很多美好的風景,也一定不會成為優秀的軍人的。”
余連心想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但對方一定是話中有話的,於是便決定姑且先保持營業用笑容不說話。
“我在智慧宮大學還有一個教職,如果貴官有意,可以隨時來和我商量。”
智慧宮大學,這才是帝國天字第一號的頂級學府,最大牌的綜合類大學,正在和聯盟海洋大學競爭銀河第一學府的名頭。任何人……不,任何智慧生物,哪怕你是一隻阿米巴蟲。只要在這所大學裡拿到了學位,那就真的是插上夢想的翅膀星間飛行了。在全銀河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都一定能找到一份實現階級躍遷的高薪工作。
另外,哪怕是對余連這種已經功成名就且萬眾矚目的人來說,如果真的能在智慧宮大學再弄上一個學位,就算是以後退役轉行,也一定能錦上添花。
“那真是太榮幸了。”然而,余連在感謝之後,卻笑道:“其實我只是想要找個地方學學美術以及攝影什麽的。您要知道,不懂攝影美術的漫畫家,一定不是個好廚師。”
余連目光炯炯地看著一臉茫然的休莫萊中將,就等著對方一邊吐槽一邊結束此次尷尬的對話了。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中將閣下的茫然也就隻持續了幾秒鍾,他隨後便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經地道:“美食之鄉錦城啊!那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地方。為自己的家鄉自豪,本就是非常美好的品質。”
這大叔一定有一個充滿發散性思維,天馬行空的腦袋,要不然怎麽把我剛才的口嗨理解到這個層次的?有這種腦袋不是應該去當藝術家嗎?當什麽元帥和宰相啊!也不怕對文明犯罪?
“我年輕的時候還去錦城旅遊過一次,至今對蓉下樓的美食記憶猶新。劉老先生的烹飪,已經是入了真理之道的。”
對方說的劉老先生,應該指的就是已經去世的外公了。這話余連倒是愛聽,他也一直堅信,如果自己在的世界是個美食番,外公和舅舅父子兩個也一定是妥妥的主角模板。
至於“真理之道”。呵,所謂萬事萬物皆可入道。休莫萊也是很懂的嘛。
不過,余連估計這家夥大概率是沒有去過錦城的,也一定沒有去蓉下樓吃過飯,最多也就是在某些美食論壇上看了食評。否則現在一定會就某道菜談個天花亂墜,而不是這麽寬泛的營業用評價。
“對了,劉先生就沒有到帝國來個分店的想法嗎?”他又笑道:“我記得,劉老先生的夢想,是讓全銀河都嘗到真正的錦城美食啊!”
余連開始覺得尷尬了,但對面的中將閣下卻似乎一定沒覺得尷尬了,就這麽漫無邊際地扯著余連聊了將近半個小時。他再次用堪比泰坦艦裝甲一樣的定力和眼皮,向世界證明著這樣的真理——只要你自己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一定是別人。
話又說回來,你們家聖樹宮都被boom了,伊萊瑟爾大帝的“腦袋”現在還躺在池子裡呢。您身為蘇琉卡王的首席家臣,不應該日理萬機嗎?和我在這裡聊天是什麽鬼?
為了盡快結束這種尬聊,余連便只能強打精神,向對方認真地侃人生聊未來探討人與宇宙的超現實哲學關系。
必須要承認的是,這位大叔確實是一位博學多識的人,而且不但擅長傾聽,在內容輸出的時候也從沒有任何咄咄逼人的壓迫感。如果是換一個場合換一個時機,余連是很樂意和對方徹夜長談的。
於是,兩人在留下了通訊方式之後,這才道別。
在然後,余連在衛兵的引導下,去了之前停船的碼頭,見到了已經在船邊等了有一段時間的齊先生和布利斯參讚。
這兩位倒是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反而有些緊張。布利斯參讚更是像個熱鍋上螞蟻似的走過來走過去。看到余連完好無損地出來,這才稍微放松了與些。
“聽說你剛才在現場?”齊先生問道。
余連注意到齊先生的脖子上貼著一塊止血帖,心中一沉,反問道:“那就是說,不止我那邊一個現場吧?”
齊先生點了點頭,注意到余連的眼神,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安慰道:“我倒是沒事,掛了一點彩,現在應該都愈合了。可其余人就……”
“上船再說,上船再說。”布利斯參讚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趕緊道。
船隻剛使出聖樹宮的遊客碼頭,進入到宇宙空間之中,余連便注意到,現在至少有二三十艘大小戰艦懸停在周圍。除此之外,各種小型飛行器,無人機,披著太空用動力裝甲,荷槍實彈的帝國衝鋒隊精銳戰士,一個個都仿佛剛被掀了窩的馬蜂,將整個聖樹宮都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余連甚至還好幾次看到了穿著紋章機佩戴太空用滑翔翼的星界騎士在自己的船舷便披光而過。
就算是他們所乘坐的船懸掛著共同體的國旗,船牌也是外交使館用的,也依然被攔停臨檢了三次。
一直到船徹底駛出了包圍圈,進入了外層的快速通道上,布利斯參讚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無奈道:“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最近的帝都,可真是多災多難啊!”
“呵,就憑帝國鬼子的行事作風,會發生這種事不是很正常的嗎?”齊先生冷笑一聲:“以後,看看他們的代表還有沒有臉皮在銀河文明議會上宣布,天域的治安是全銀河最好的。”
“全銀河治安最好的地方,公認的不是華胥嗎?”余連驚了。
“華胥”是地球先輩們信達雅的意譯,本身其實是兩大陣營之間一個星系,現在是永久中立國,也是銀河文明議會的總部所在地。
“呵,所以才說他們臉皮厚啊!”齊先生冷冷地道。
“在人家的地盤上還這麽嘴欠,是有點過分了。”余連點頭表示同意。
“看吧,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好輪回了。”
布利斯參讚在旁邊不斷地咳嗽,心想你們兩個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哦,對,對,您的傷。”余連這才反應了過來。
“所以我說是真的沒事了。”齊先生將脖子上的“創口貼”撕下了一半。余連看了看,發現只有淺淺的一道劃痕了,這才稍微放了心。
既然傷口已經基本上愈合了,他也就不用出手了。
齊先生和布利斯參讚這才解釋道,除了余連那邊外,在短短一分鍾之內,聖樹宮同時發生了六次爆炸,以及十二次對要員的“刺殺”。
之所以要打引號,是因為那些殺手暴起攻擊都是大庭廣眾之下進行的,壓根就沒有考慮到逃走,妥妥就是一副死士范。
可我們要知道,雖然是晚會,但畢竟也是蘇琉卡王成年之後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舉辦的晚會,各路大佬都是要來捧捧場的。像余連遇到的大團長薩督蘭公爵那樣的絕頂大佬都來了幾個,麾下的各路一流的二流的三流的各級別高手自然也有的是。
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刺殺,就和FBI發工資那天去搶銀行有什麽區別?
可我們還得知道,什麽事情最怕的就是較真,而且這些較真的家夥一旦走了量,那就真的是有可能翻車的。
發動十二次刺殺的二十名刺客都被當場拿下或擊斃,六起爆炸也確實給蘇琉卡王造成了十位數的經濟損失,希望布倫希爾特小姐是買了保險的。
不過,更重要的人員傷亡,便只有一人死亡,兩人重傷,以及十人左右的輕傷了。
“您這麽快就打聽清楚傷亡名單了?”余連有點驚訝地看向了布利斯參讚。
“我一直都在賓客的專門碼頭上,進出的船還是能看得見的。”布利斯參讚解釋道:“普通的受傷和死人還是不一樣的。蘇琉卡王的王宮裡,可以有專業的醫療團隊和設備,但總不能擺上停屍房吧。只要看看有沒有專業的法醫過來,大約就能猜到了。於是,我就又找人打聽了一下。”
余連不由得歎服道:“您和拉爾將軍一起,簡直就是我共同體大使館的臥龍鳳雛啊!”
余連向宇宙之靈保證,他真的沒有任何說反話諷刺對方的意思。好在,在這個宇宙,這個形容的語境確實不存在任何歧義。
“他們倆是臥龍鳳雛,我不就成了劉皇叔了嗎?”齊先生也美滋滋的。
“總之,受傷者還不能確切估計,但死者應該是只有一個的。”參讚用幾乎篤定的語氣道。
確認死者就足夠了。畢竟在這個時代,只要不當場死翹翹,基本上也都是續得回來的。
另外,布利斯先生提供的輕傷數字,還包括了已經快要痊愈的齊先生。
實際上,當時是有一個炸彈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爆炸了。
按理說,刺客和齊先生無冤無仇的。之所以會攻擊他老人家,大約是當時先生正在和一群迷妹迷弟正在學外語,聚的人比較多吧。
順便說一下,那是真的在學正經的外語。帝國貴族再怎麽開放也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搞這種。實際上,就是齊先生在給一群他的崇拜者講解最近一部比較出名的純文學小說——那本書的作者是個珉蘭人作家,正好還是齊先生在那邊講學的時候收下的學生之一。
刺客當然沒有想到,那群迷弟中居然還有一個“詠滅者”,也是駕馭星環的第五環。這種“靈能法師”最擅長的就是支配這種劇烈的能量了,當場就掐了個靈能咒決,把爆炸形成的高溫和衝擊波給引走了。
那位詠滅者已經做到了最好,但卻不可能做到完美。正在聽講的達官貴人們有好幾個都受了輕微的灼傷。齊先生自己則是被一片漏網的彈片擊中了脖子。
那枚彈片已經被詠滅者的能連控制術削弱了至少九成的動能,卻也依舊劃傷了先生的脖子,血頓時就滲了出來。嚇得周圍的粉絲們魂飛魄散,幾個貴婦人甚至以為先生會當場不治,有兩個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有一個當即就暈了過去。
好在,一陣亂七八糟地折騰之後,大家這才發現只是一道劃傷,並沒有傷到氣管和動脈這些要害。
總之,齊先生和他的粉絲們,也貢獻了此次刺殺事件的最大受傷團體。
當然了,拜現在這個科幻的世界中唯一很科幻的醫療技術所賜,就算是臉部受了灼燒傷的貴婦人,也不用擔心會毀容的。
“我的傷無所謂。”齊先生沉沉地歎了口氣:“關鍵是,還是死人了。”
他雖然露出了一副沉重嚴肅甚至還帶著幾分哀傷的表情,但眼中的幸災樂禍是怎麽都掩蓋不了的。
“死的人是剛剛繼位的弗蘭摩爾大公薩托,這個人你可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