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身為一個六環的“瞬眼者”,石心督查官畢竟也是身經百戰受過專業訓練的一流督查官,當然不可能真的在沉默中閉目等死。他雖然被“現在女士”的嘴炮整得心態有點崩,但還沒有崩到準備自我毀滅的地步。
實際上,早在對方出手之前,還在神神叨叨地開始念定場詩的時候,亞龍人督查官便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周身便已經泛起了一層靈光護甲。他的雙手同時用力一掰,那柄科幻長弓的弓背便直接從彎曲的弧面變成了直杆。兩端還都延展出來了兩柄一米長的能量光刃這家夥是在自己的弓背兩端各裝備了一柄光劍。
就這樣,督查官手裡便多出了一柄奇形的雙頭光劍。他甚至都沒有特意去變招,在變弓為劍的瞬間便借著腰部的扭力,揮劍便掃向了“現在”女士的脖頸。
這一招其實很簡單,但卻難在動作直接的連貫性毫無遲滯,已經有幾分不拘一格行雲流水的味道了。僅從這一點便能確定,石心督查官本人的劍技也頗有造詣的。
果然,所有的弓兵都是有一顆近戰的心的。
以上一切的動作,都是亞龍人在半分之一秒內完成的。而在這個期間,女士兀自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邊繼續慢悠悠地念著自己的定場詩,一邊還慢悠悠地伸出了手。
亞龍人督查官明明是先出手的,但面對這樣輕描澹寫的動作,他卻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防禦動作。
那隻白皙的纖纖玉手在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之前,便已經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那靈能構成的力場護甲幾乎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一種六環靈能射手的肉眼和感知都察覺不了的更高維的力量,中和了靈能構成的屏障。
緊接著,那股力量穿透了他所穿戴的貼身動力甲,堅固的鱗甲,強健的肌肉,然後直接作用到了腹腔之內所有的髒器,
余連親眼看到,督查官背後出現了明顯的凸起,將護甲背心直接撐出了一個大洞。可即便是這樣,那衝入體內的力量也並沒有撐破血肉骨骼,甚至連鱗片都沒有撐掉幾片。
緊接著,督查官就像是被折斷了脊骨似的,身軀整個都軟綿綿地癱軟倒在了地上。那柄科幻感十足的長弓敲在了地上,失去靈能支撐的能量刃就像是被抽走了電能一樣直接消失。特殊記憶合金中摻入了零元素的複合材料弓背,便這樣當場折斷了。
然而,“現在”女士卻不是太滿意地收回了手,微微搖搖頭,看了看旁邊的余連:“真是很有勇氣啊!孩子。”
余連將手套藏在了身後,向對方展開了一個無辜的笑容:“我說我骨子裡其實是個熱血笨蛋,你信嗎?”
“我信啊,天才往往都有笨蛋的一面。”
“另外我其實對您沒什麽惡意,您信嗎?”
“我雖然也是天才,但其實並沒有熱血笨蛋的一面。”她搖了搖紙扇,上面已經變成了帝國古典神話中,智慧女神的聖徽。
“現在”女士當然已經感覺到了,方才在自己的手掌按在督查官心口的瞬間,便有兩股犀利的無形劍氣砸了過來,分別指向了自己的頭部要害和手腕。
這樣的攻擊當然不可能擊中自己,甚至都無法阻止下一步動作。在這個空間交錯的次元避難所中,空間本身便是自己的主場。她只是稍微閃動了一下念頭,便輕易地引走了那兩次攻擊。可是,這個舉動也難免讓自己的手掌偏離了半寸,力度也有了瞬間的發散。
這樣一來,攻擊方式便從穿透變成了擴散,雖然給亞龍人的五髒六腑造成了更嚴重的衝擊傷,
卻不見得一定會致命了。“你和他很熟嗎?”女士笑問道。
“不是太熟,但畢竟有過幾次合作,也有戰友之誼。總體而言,石心先生是個恪盡職守的好人,一位嫉惡如仇的執法者。歷史局限性並不是他的錯,我不能見死不救。”余連聳了聳肩,索性也不藏了,直接將手按在了奄奄一息的督查官的背上,送上一次“生命之觸”。
事實證明,到了六環靈能者的層次,生命力已經旺盛得不像個碳基生物了。可是,當這樣的人受到重創的時候,治療需求也遠比普通人要多得多。余連可不敢把自己所有的體力用在這上面,能續上一段時間就足夠了。
好在,“現在”女士身為三位盟主之一,看著就是一位很講武德的體面人,至少是比各種幻境各種召喚獸各種陷阱的“預言家”小姐要有武德多了。
她並沒有阻止余連的動作,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余連給同伴做完了緊急處理,這才道:“生命之觸嗯,不對,你剛才第一時間沒有把手按照他的傷口,而是看上去沒有受到直接攻擊的咽喉之上半寸,是因為看到了這裡生機枯萎的跡象吧?”
余連點了點頭。在這種連境界都看不清的絕頂高手面前,真的沒必要裝湖塗。
“您可真黑啊!不但轟碎了他的心肺,還順便誘導了他的靈能失控,如果我不這麽做。他就算是不死,也是會墮化成虛獸的。”
就像當初的莫雷準將那樣。余連想。
“不要小看掌握靈能的智慧生物哦。這小鱷魚雖然心態崩了,但骨子其實是以十四家的走狗自居的,糾結得很有限。我估摸著,他失控墮化的可能性最多只有兩成。”
“另外八成是變成廢人是嗎?”
女士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倒是對余連剛才的手段相當好奇。
“所以,你剛才用的便是生命之眼了。呵,論起對生命力量的運轉和變化,你目前為止還遠比不上小旺達那般熟練,但這只是時間問題。可論起對傷害本質的了解,一旦有了這能力,卻已經遠超過他了。”她抱著雙手,一邊說著,向旁邊的“預言家”使了一個眼色。
後者秒懂,趕緊點頭領命,看了余連一眼,便趕忙走向了停機坪上,應該是準備去發動太空船了。
她走了幾步,又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又小跑過去抬上了“獵手”矮小的本體,這才向太空船走去。
余連看得出來,這提列克女人的體能基本上恢復了,但腳步卻有些虛浮,就像是個缺乏鍛煉的普通人。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應該是已經失去戰鬥力了。
如果沒有“現在”女士忽然降神一樣地出現,自己足可以把她殺死一百遍啊一百遍!
“讓我想想看啊。到目前為止,你表現得像是一位優秀的戰士,技巧出神入化,出手狠辣果決,卻也很懂得隱藏自己,戰鬥智慧也是頂尖的。另外,還掌握著靈子風暴這種先天性的,沒法通過教學來傳承的攻擊技法。”
憑什麽說沒法傳承?是你們沒找對方法。余連面無表情地想。
“現在,還能當個很不錯的治療。呵呵,平衡真是一個不錯的星環啊!十三面和執行時官中,尚且還沒有人把平衡的兼容特性發揮到了這個層次。在超凡者的世界中,從來不乏越級挑戰成功的例子,但一次又一次地擊敗比你高環的對手,那便是百年難遇的曠世奇才了。”她笑眯眯地再次打開了折扇,上面已經變成了“三顧茅廬”四個龍飛鳳舞的漢字,還翹著蘭花指朝著余連一點。
“我們環世之蛇啊,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好吧,必須要承認,這種級別的美人,就算是翹蘭花指也是顯得非常優雅的。余連很想說“我這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稀松”,但還是那句話,在這種人面前裝傻其實毫無意義,便聳肩道:“能不能告訴我,您到底是怎麽出現的,克雷爾又是怎麽失蹤的?”
“原理其實挺簡單的。這裡是個次元避難所,也即是主宇宙和虛境之間的亞空間。”她抖了抖扇子,上面已經變成了聯盟通用語中的某條諺語,直翻的意思就是“科學的盡頭是玄學”。
“在這樣的非自然也只能叫半物理的世界中,量子糾纏比平時要明顯得多。而且你必須要明白,量子糾纏作用的不僅僅是能量和信息,其實還有物質。目前的科學儀器無法利用這樣的力量,但有些本組織秘傳的一些神秘學技法卻是可以的。只要善用這種力量,其實是可以構成一種跨星系的傳送和替換。當然,我其中利用的是亞空間之間的次元能力,某種意義也是虛境的力量。如果我們都在主物質世界中,就幾乎不可能成功了。”
她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另外,之所以是替換而不是傳送,是因為要穩定兩個亞空間的結構,質量變化就不能在瞬間有太大的起伏。而且,考慮到量子糾纏最容易起作用的其實在信息層面,便必須考慮以人,來替換人了。”
余連沉吟了一下,發現了盲點:“也即是說,其實您和提著那麽大一面盾和那麽大一個錘子的克雷爾,差不多重?”
“現在”女士沒好氣道:“好好的怎麽能隨便侮辱人呢?少年,你這種思維模式,是怎麽找到這麽多女朋友的?”
“我只有一個女朋友”
“誰相信?”她呵呵打斷了余連,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塊青灰色的長條方塊,隨手丟在了地上。那玩意看著只有一般的磚塊大,但落在地上卻“碰”的發出了一聲悶響,一看就是很有分量。
“怎麽樣?這原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吧?而且簡單易懂”
簡單易懂個鬼啊!更玄學了好不好。
當然,余連再次把握到了盲點:“既然是量子糾纏,為什麽不糾纏我呢?或者石心先生?替掉的敵人,不是越強越好嗎?”
沒辦法,區區只有三環的克雷爾老兄確實是最弱的一環。
“因為你的朋友只有三環嘛。還是個粗線條的守護。大概是不知道,他早在來到新大陸的時候,身上就已經被我留下精神印記了。當然,若是對你這孩子,還有那個小蜥蜴,我就不敢保證能成功了。”
說到這裡,“現在”女士用教誨後輩的口吻道:“年輕人,好叫你知道,這世上大多的靈能陣列,複雜低效,啟動要求苛刻,代價極高,但達成的效果卻很一言難盡。可千萬莫要把神秘學的詭秘當做常態哦。”
所以,果然是克雷爾的鍋啊!你說你區區的一個三環,跑來湊什麽熱鬧嘛。以前就沒有見你這麽勇過嘛。
真是的,該勇的時候不勇,不該勇的時候那麽莽,結果呢?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他現在呢?您剛才所在的亞空間?”
“那個亞空間會在十分鍾之內垮塌。不過,如果那個輕浮的年輕人確實是以未來的家主為標準培養的,應該是能脫困的。若是不行的話呵呵,這也是提醒貝爾蒙特家趕緊換一個小號培養了。他們反倒是應該感謝我才行。”
好吧,現在也真的只能祈禱克雷爾老兄也能拿出點主角光環來了。
“那麽,教學時間結束。”女士慢慢地斂去了笑容:“你雖然這次把我們十三面的零頭都抹掉了”
“他倆還沒死呢。”余連打斷道。
是的,就連被烤成黑炭的“獵手”現在都還剩下一口氣,否則零元素早就析出來了。果然啊,所謂的高位靈能者確實已經不像個正經的碳基生物了呢?
“現在女士”就當時沒有聽到似的,繼續道:“可是呢,我對你是沒什麽太大惡感的。大戲劇師喜歡玩弄人心,但往往連自己都看不通透獵手更是沉迷於過往的歲月難以自拔,於是自己也成了濫殺無辜的凶獸。組織中的成員越來越多了。可是生生把我們環世之蛇過往的光榮傳統破壞都差不多了。”
“那個,能不能再插一句,你們的光榮傳統是什麽?”
她哈哈一笑,展開了扇子,上面又多了“悠然心獨喜”五個大字:“但行樂事,不問善惡。”
這個,我倒是覺得,底色是混沌的享樂犯,可比那些有行動方針和目標的恐怖組織邪惡多了。
“別擺出這個表情,我們可不是混沌的享樂犯,也有自己的大義和目標的。只不過,我們的大眾形象本來就是反派,做的事情也並不符合傳統的道德的認知。那麽,何不就讓自己自然一點呢?能加入本組織的其實都不是什麽好人, 何必又非要給自己加什麽苦大仇深的人設呢?寫意一點,瀟灑一點,不要把自己當成什麽黑暗世界中的反英雄,也別把把自己當成純粹的反社會分子。以你們靈研會的說法,這應該是叫順其自然吧?”
好吧,就算是余連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女士說話是真的很好聽,而且還真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預言家小姐是不同的。她的心理史學,與其說是什麽研究方法,倒不如說是她得到了某種無法傳承的先天靈能技法。或者說得更難聽一點,她是心理史學的人體載具,對我們非常重要。”
余連看了看預言家小姐的背影。她托著“獵手”的本體,踉踉蹌蹌地足足花了常人三倍以上的時間才勉強爬進了那艘遊艇,光憑背影都能透出一個淒淒慘慘戚戚出來了。
“她的預言,好像也沒那麽神奇啊!”
不然也不至於被逼到要搖人的地步了。
“心理史學真的不是所謂的預言,她這綽號其實也是用來忽悠人的。她的推論,越是宏觀,便越準確,可作用在個體上,就不是太靈光了。”
她將余連依然半信半疑,便又補充道:“銀河帝國對地球的第二次征服,原本應該是在十年以後,最遲不會晚於共同歷848年。可現在,卻還剩下幾年呢?是更長,還是更短了呢?”
余連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一下。
“她做了預言?”
“是推論。我說過了,預言這個東西其實並不存在。實際上,當你們的聯合艦隊抵達36星系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出一個新的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