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神殿等待了片刻,薛青衣終於來到雷長夜面前,輕輕一擺手:“跟我來吧。”
“是,薛宗主。”雷長夜本分地跟在薛青衣背後。
“這一次差事完成得相當不錯,各方都很滿意。我倒是看走眼了符宗那幫呆頭鵝,竟能培養出你這麽伶俐的門人。”薛青衣一邊走一邊說。
“宗主謬讚,愧不敢當。”雷長夜聞到她的言外之意,隻感到這條去金頂寶窖的路無比漫長。
“最近錦兒沒去找你?”薛青衣忽然問。
“沒有。她不是在閉關嗎?”雷長夜奇怪地問。
“是嗎?”薛青衣微微一笑,“你們兩個挺有意思。”
雷長夜微微一愣。
“既然她有意讓你置身事外,這番心意我就成全她吧。”薛青衣頗含深意的瞥了雷長夜一眼。
雷長夜的心口一沉。他秒懂薛青衣的意思,但是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仿佛過了整整一輩子,雷長夜終於跟著薛青衣來到了金頂。
金頂寶窖坐落在金頂與舍身崖之間的山崖之上。是由祖師和幾位開山師伯祖們合力開鑿而成。由宛若棧道般的竹梯連接金頂,地勢險要。
隨著薛青衣走下竹梯,來到金頂寶窖的門口,雷長夜感到了迎面而來的陰寒之氣。傳說寶窖中的溫度常年若凜冬,果然名不虛傳。
寶窖大門打開,一位身穿素色春衫的美婦人走出門來朝薛青衣萬福一禮:“師姐。”
“錢師妹,這位是雷長夜,掌門特準他提取墨子五行記親注本,一月為期。”薛青衣沉聲說。
“哦——,我聽花師姐說過他,人才啊,今天終於見到人了。小夥子精神煥……,挺不錯。”這位美婦人瞥了一眼雷長夜的頭,嘴打了個禿嚕。
“見過錢師叔,師娘經常和弟子提起您,引為知己。”雷長夜乖巧地說。
“哈哈,小花她……”
“師妹,書準備好了嗎?”薛青衣問。
“……稍等。”美婦人扭身進門,雷長夜忍不住伸頭向寶窖裡看去。
峨眉金頂寶窖一直是蜀山眾弟子神往的寶地。裡面充斥著各種蜀山法寶和神兵,只要得到一樣就能稱霸一方。二十年裡,雷長夜不斷聽著年長的師兄們吹得天花亂墜,早就想見識一下。
“想要進寶窖看看嗎?你可以進去,但是進去了,就別想再出來。”薛青衣淡淡地說,“你的錢師叔已經在這裡呆了二十年了。”
“弟子在這裡等著好了。”雷長夜連忙低頭說。
“切,別聽師姐嚇唬你。”這個時候錢師叔已經捧著一枚精巧的青銅匣子走出來,塞到雷長夜手裡,“我就是當值的時候才會守在寶窖裡。當初也不是師父逼我看門,我自願的!”
雷長夜結果青銅匣子打開一看,赫然看到一卷泛黃的帛書以及一疊抄寫的卷宗。這果然是天下方士傳為秘寶的《墨子五行記》。
他的心激動的劇烈跳動了幾下,下意識地合上匣子,平靜了一下心緒。
以前,《墨子五行記》對他而言,只是一本傳說中的奇書,可以增進他的符籙修為。
而現在,他有了“玉符”,又會畫電池符,能夠合理利用吞雷符儲存的電能。如果能悟通《墨子五行記》裡關於將符籙用於民間工藝的符法,他就是大唐特斯拉!
他腦海中不斷重溫的藍海星記憶,將會因為這本書而化為現實。
雷長夜緊緊攥著這枚青銅匣子,就好像攥著返鄉過年的車票。
接下來的幾天裡,雷長夜幾乎忘了峨嵋山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全心投入到了謄抄《墨子五行記》親注本的工作中。
一邊抄錄,一邊將書中的內容按照自己心目中的優先級打亂順序排列章節。
果然和他猜得一樣,《墨子五行記》裡包含了無數遠超時代的奇思妙想,與道家符籙學結合,產生出了美妙絕倫的化學反應,很多思想的結晶足以改變一個時代。
呂祖在注釋的時候,都屢屢以“匪夷所思”“精妙絕倫”“高山仰止”來形容。顯然,呂祖在讀這本書的時候,都感到無法窮盡其中的精奧,做注釋的時候,懷著一顆患得患失,謙恭謹慎的心,將其中無數微言大義,都翻譯得異常詳盡通順。
這固然是呂祖為了照顧後來的弟子閱讀感受,同時也是為他自己更好理解原文而做的努力。
就在雷長夜為《墨子五行記》如醉如癡的時候,一個消息讓他瞬間把這本神書拋之腦後。
小師妹衝進他的寢室,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宣秀來樂山了。
雷長夜心咚地一聲,差點跳出腔子。和宣錦一樣,宣秀也是氣運之子,這個時代的風暴之眼。他來樂山,可不是好事,而是禍事啊。
但是理智雖然如此想,雷長夜心底卻又有一點莫名的期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跟著小師妹一起跑到樂山練功場,只見畢三泰已經在接待宣秀。
宣秀身邊有兩個護衛。雷長夜認識這兩個人,他們就是當初保護宣秀來蜀山的那兩個隨身護衛,都屬於劉嘉瑜將軍麾下的高手。
此時,宣秀和兩個護衛頭上都戴著白布,一臉悲戚。
雷長夜腦子一片空白,兩條腿幾乎軟了:“出什麽事了?”
“雷師兄!”宣秀看到他,立刻納頭就拜,“是劉將軍傷重不治,昨日過了身。”
“呼……”雷長夜長出一口氣,一把扶住畢一珂的肩膀,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
劉嘉瑜將軍就是當初率隊護衛宣錦宣秀的中年人。他與舉父激戰時,被舉父當做投石丟了出來,雖然最後被畢三泰救下,但是傷入肺腑,經脈俱斷。
蜀山的醫師館名醫輪流施救,雷長夜也曾經貢獻過幾個偏方,但是都起色不大。沒想到,年關將近,他終是沒熬過去。
“忠臣義士,天不假年啊。”雷長夜歎息一聲。
“雷師兄,家姐跟我說,想要為家門復仇,我需要入符宗拜在畢師父門下,和雷師兄學功夫。”宣秀低頭躬身道。
“哦?”雷長夜茫然挑了挑眉毛。
“這是家姐的書信。”宣秀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雷長夜將書信接過,飛快打開。
“雷兄如唔:
淮南禍起,兵踏家門,妹之親眷,一夕而亡,浮生若寄,莫若如是。吾等姐弟,本以為此生已滅,唯留死志。
今入蜀山,得遇雷兄,兩番相救,長夜牌社,一夜暢遊,令妹夢回往昔,歡欣之余,不禁心生妄念。
家仇必報,責無旁貸。
然,弟心性天真爛漫,不解人間險惡,強令其與妹並力復仇,不成助力,反為拖累。
今將其寄於樂山,望兄念與妹一朝相得之誼,妥為照顧,莫讓他下山復仇,徒然送了性命。
妹欠兄之恩情,他日有緣,當十倍報之。若無緣相見,來世妹結草銜環……”
雷長夜迅速把信捏成一團,不想再看下去。
他的腦中閃過宣錦說過的話。
“我不是要誇你,只是羨慕你。”
“不知何時能再來牌社,像今日一般暢玩一番。”
“你一身本領,卻能守住無名之身,脫卻世間萬種牽絆,在蜀山逍遙度日,這是神仙都羨慕的日子。而我……”
救了她一家兩口,卻沒什麽好關照,還要照顧她弟弟,這叫什麽事?
不行!欠了他這麽大的人情,想一死了之?還想要弟弟來蹭吃蹭喝?你們姐弟兩個都得活著還債,還清為止。
“嗯?追債?!”雷長夜一直以來,因為宣錦而煩躁猶豫,左右為難的心緒突然澄澈了起來。
天下大亂再可怕,第四天災再可怕,總可怕不過債主吧。
他雷長夜自問在藍海星沒做過缺德事,到了大唐幻世,也安分守己。
但是從藍海星到大唐幻世,他遭了二十年的雷劈,還被迫穿越一次,吃盡苦頭。
不但宣錦宣秀欠他的,創世神都欠他一個解釋。他為什麽要怕暴露行跡,為什麽不敢接近主線人物,憑什麽怕天災。
應該是他們全都怕他才對。
“雷師兄……”宣秀略有些驚慌地望著雷長夜。此刻雷長夜臉色,煞是嚇人。
“師父怎麽說?”雷長夜將宣錦的書信收入懷中。
“師父已經收我為徒,吩咐我向你學藝。”宣秀低頭說。
雷長夜望了一眼遠處跪坐喝茶的畢三泰。畢三泰朝他點點頭。
“既然師父許我代師授徒,那麽今後你要聽我調遣,不得違逆,否則,形同叛師, 知否?”雷長夜冷然問。
“知道了!師兄!”宣秀大聲道。
“遣散護衛,樂山秘術,不落外人之眼。”雷長夜信步走到練功場邊緣的矮幾旁,跪地而坐。
“兩位,請回去護衛家姐,這裡有師兄照顧,萬無一失。”宣秀乾脆地回頭說。
那兩名宣家護衛互望一眼,遲疑片刻,卻終於沒有反對,齊齊躬身拱手,轉身離去。
“武學有雲,未學打人,先學挨打,這句至理名言,你可知否?”雷長夜拿起矮幾上的煎茶,慢條斯理地問宣秀。
“喂!臭小子,你又來!”畢三泰看不過眼了。
“師父,弟子慚愧。要不您來教?”雷長夜連忙轉身拱手。
“我才懶得管。”畢三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氣鼓鼓地走了。
雷長夜舉茶一飲而盡,拿起背後蒲扇,輕輕扇了扇,笑眯眯地望著宣秀。
“我知道。”宣秀點頭。
“很好,小師妹,上金甲符。”雷長夜吐了一口茶渣子,淡淡地說。
“好嘞!”畢一珂衝回雷長夜的寢室,取出一疊金甲符,劈裡啪啦貼滿了宣秀一身。
宣秀望了一眼這一身的金甲符,迷惑不解。
“金甲符護住你的筋骨肌腱,不會讓你受隔夜傷。”雷長夜笑著說。
“為什麽要受……”宣秀話音未落,嗡!一根木棍已經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他一個馬趴摔在地上。背後畢一珂雙手舞棍,一縱五尺高,對著他狠狠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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