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玄機帶來的第一個消息是:白魁父子回來了。
在做完驅靈師資格拍賣大會的保安之後,白魁帶著白耀第一時間跑回了揚州去接他的母親劉采春。劉采春見到白耀之後,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但是維持了不到半日,就又變得歇斯底裡。
白耀當年的心疾顯然給了劉采春極其嚴重的心理陰影,她脆弱的精神無法再次承受關於當年的回憶,再次陷入瘋狂。
白魁和白耀無奈,只能輪流背著劉采春,以最快的輕功跑回會川。這一路上二人本想風餐露宿,日夜兼程。可惜劉采春只是一個凡人,不能堅持長途跋涉,所以他們在路上隔三差五休息,這才耗時半個月回到會川府。
雷長夜來到白魁等人的客房時,看到劉采春骨瘦如柴,精神渙散,已經基本上是個死人了,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
白耀和白魁都充滿擔憂地看著雷長夜。在他們看來,劉采春這個樣子,凶多吉少。最擔心的是白耀。因為他最愛的人面臨死亡,他自己心痛如死,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兒子,如果他傷痛母親慘亡,又重拾對自己的舊恨,那真是天愁地慘。
白魁好不容易父母雙全,重回童年的日子,現在母親彌留在際,日子又要回到原點,這讓他格外有幻滅感。
在雷長夜看來,松了口氣。因為用芥子袋煉人,首先就要把人搞成半死。劉采春這樣,那是連搞都不用搞了。他可不想打女人,吳道子更不想,黃鶴出手,沒輕沒重的,也不好。
“那行吧,伯母跟我來。”雷長夜朝恍恍惚惚,瘋瘋癲癲的劉采春一招手。劉采春此刻已經累得神智模糊,就這麽猶如夢遊一般走到雷長夜身邊。
“雷壇主……”白耀和白魁都緊張地開口。
“放心,很快就回來。”雷長夜不動聲色地說。
“主上,還有第二件事……”魚玄機趕在他快出門的時候開口。
“嗯?”雷長夜轉過頭來。
“玉墟山上又有動靜,揚州八鎖探聽到隆隆的喊殺聲,他們嘗試抵近觀察,卻被一股驚天的殺氣逼退。巫王好像要有大動作。”魚玄機緊張地說。
雷長夜微微一驚,他稍微思索了一番,忽然笑了:“那個……好吧。這事兒待會兒再說。我先給白母治病,人命關天。”
“多謝雷壇主!”白耀和白魁露出感動的神色。
“壇主放心,我和父親會徹夜巡查會川城防,十二衙門就算想要打會川府的主意,也要先過我們這一關。”白魁慨然道。
“有心了。走吧,伯母。”雷長夜領著劉采春朝著飛魚大娘船走去。
在船主室裡,芥子袋果然輕而易舉地就把瘋得只剩下軀殼的劉采春吸入了袋中,開始了煉製。雷長夜通過神識監視了一下煉製過程,煉製的激烈程度比起當初的白耀來,遠遠不如。顯然劉采春這種非先天的瘋病,還是比較好解決的。
雷長夜任由芥子袋煉製劉采春,自己則來到飛魚大娘船的上層甲板上,觀看遠方玉墟山方向。
玉墟山上開始豎起黑幡,這說明十二衙門的衙主降臨,戰鬥變得激烈異常。
“嘶————”蒼涼的蛇鳴聲響遍山野,那是當初那條巫虺王的鳴叫。雷長夜看到漫山遍野的黑鳥遮蔽了天空中的黑幡。
“嘖、嘖、嘖……”雷長夜伏在欄杆上,看得津津有味。巫獸和十二衙門到底誰更強,今晚上也許能有個答案。十二衙門雖然有九品至高者巫王坐鎮。但是巫獸之王可不是好惹的,他的軌道槍配合三枚神霄五雷符都乾不死這貨。
而且它還有好幾個好哥們,當初躲在山林裡沒敢出來,今晚上卻好像全來了。
片刻之後,玉墟山上的黑幡全部消失。巫王似乎不想和巫獸群打個你死我活,撤退了。巫獸們開始在山上肆虐。
雷長夜還想繼續看熱鬧,但是芥子袋出貨了。
雷長夜回到船主室內,只見地板上躺著一位長發峨眉,風姿秀媚的三十多歲女子。劉采春原先形銷骨立,滿臉病容的樣子,徹底消失不見。人看起來比白耀還要年輕一點點。
她從地上緩緩爬起身,跪坐於地,再若白雲出岫般冉冉而起,對著雷長夜深深一個萬福:“采春謝過雷先生的救治。”
“白夫人的頭腦現在可清爽了一些?”雷長夜詢問了一句。
“這些年來的混沌沉鬱,荒唐瘋癲,一時盡消,前所未有的輕松寫意,心情宛若尚在閨中,活潑有余,略失沉穩,讓雷先生見笑了。”劉采春雙頰紅潤,口齒伶俐,神態嫵媚。
當年曾令元稹迷醉傾倒的大唐第一歌女,終於重回人間。
“如此甚好,隨我來。”雷長夜點點頭,心裡也是一陣歡喜:這樣一來,白家父子這對乾將,未來必會為武盟盡忠效死。
從飛魚大娘船上下來,一路走向會川官衙,雷長夜聽到會川城內到處都是興奮激動的議論聲。不時有一群群煉寶師結伴出城,朝著玉墟山方向飛奔,仿佛一群聞到鮮血的餓狼。
雷長夜數了數,光是在他眼前跑出城南的獵寶師,大概就有一百多個。這可都是四品巔峰以上的高手。雷長夜幾乎可以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是現在他必須把精神放在眼前的白魁一家上。
回到白魁等人的客房之中,雷長夜發現魚玄機已經不見了。屋子裡只剩下白魁、白耀還有問詢趕來的白榮一家人。看到他進門,眾人都從坐塌上站起身。
“幸不辱命。”雷長夜朝他們拱了拱手,讓開身子。重回當年風韻的劉采春緩步進門。
“采春,你……你大好了?”白耀看著心愛的女子重歸舊容,整個人激動得過電一般,雙手篩糠似地抖動。
“耀郎,我……”劉采春深情地看著白耀,也是如在夢中,“我真的沒想到,你也無恙了?”
“采春……”白耀眼中的淚水狂湧,想要衝過去抱住她。但是,一旁的白魁卻第一個衝過去,緊緊攥住劉采春的手臂,咚地跪倒在地:“阿娘,你終於大好了!兒盼這一天,盼了十幾年!”
他哇地一聲,放聲大哭。劉采春立刻跪坐在地,一把抱住兒子,陪著他痛哭起來:“兒啊,這些年,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白耀衝過去跪在旁邊,看著這娘倆抱頭痛哭,想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有硬擠過去,只是在一旁偷偷抹淚。
“雷師侄,我們白家欠你良多啊。”白榮感動得眼睛通紅,對著雷長夜深深一揖。
“白宗主言重了。我八派同氣連枝,將來我要向你請教的事,也許更多,請萬勿介懷。”雷長夜微笑著說。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榮連忙鄭重地說,“師侄若有任何煉寶上的難點,隨時找我。”
“如此,叨擾了。”雷長夜心中一喜。他正好有仙隱圖上的難點想要請教。
就在這時,白魁和白耀已經同時站到雷長夜的面前,一揖到地。
“兩位,這是幹什麽?”雷長夜嚇了一跳。
“主上。”白魁神色莊嚴地說,“剛才魚局長說道玉墟山上巫王作法,可是要對會川府發動進攻?我白魁願率安排局人馬第一個上城廝殺,為主上保住會川城。”
“主上,我白耀有一平生秘技,可以同時對付多個強敵,願登城以此技破敵,還會川府一方清淨。”白耀也鄭重地說。
“呃,兩位戰心可嘉,不過玉墟山上……”雷長夜笑著說。
“稟告主上,大喜,大喜啊!”他還沒說完,魚玄機已經再次出現在客房之外,一張俏臉激動得猶如紅蘋果。
“玄機,何喜之有?”雷長夜問。
“南巫國七大巫獸之王聯手殺入玉墟山,和十二衙門展開大戰。巫王暫退,避其鋒芒,十二衙門撤兵之時被巫獸大潮裹住,死傷慘重。”魚玄機欣喜地大聲說。
“哼哼,我看十二衙門的倒霉事還不止這個吧。”雷長夜笑著說。
“主上英明!”魚玄機一點都不驚奇雷長夜的準確猜測,因為已經麻木了,“會川城內的煉寶師聞戰而喜,不少人摸上了玉墟山,趁著十二衙門潰敗的時機,殺人搶寶,不但殺了不少巫師和上巫,還奪了他們無數擺萬獸傳檄令法陣的旗幡和法寶。玉墟山麓四野,遍地是十二衙門巫士的哭聲。”
“哈哈哈哈,便是要讓這些巫族知道,唐人不可欺!”雷長夜仰天大笑,衝口而出。
看到他的樣子, 白魁和白耀忍不住深深一禮,堅定了為他效力終身的決心。能夠把為禍西南千年之久的十二衙門打哭的人,沒道理不跟著他混到死啊。
“雷師侄。”一直在屋子裡沉默不言的聶隱娘忽然開口。
“是,聶宗主。”雷長夜連忙轉過頭來。
“會川之事,我會親自向師父稟告,將來你若想要成為武盟的盟主,我雲香派,會傾全派之力支持。”聶隱娘沉聲道。
“如此多謝聶宗主。我若成為盟主,當承貴派之恩。”雷長夜大喜。
“不需如此。”聶隱娘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你做盟主,必為天下之幸,雲香派能共襄盛舉,已是福緣。”
屋裡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肅然。聶隱娘從未對任何人有如此之高的評價,即使是對自己的師父,都無此讚歎。
雷長夜的地位在眾人心目中頓時變得更加高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