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一隻纖纖玉手從簾子後面伸出來,把簾子一掀,看向了他。
江亭雲走近一看,有些驚訝:“李娘子,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自然是李持盈。
李持盈盈一笑,下得車來,朝江亭雲行了一個萬福,這才說道:“江郎,好久不見。”
“……我們確實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不過,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李持盈依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轉過頭去,對丫鬟說道:“你先下去吧,我跟江郎……有些話要說。”
“是。”
丫鬟輕輕地答應了一聲,之後,提了燈籠,慢慢地走遠。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四野寂靜,只有蟋蟀那規律的叫聲,若有若無地響起。
此時,月亮還沒有上來,只有車窗裡橘黃色的光芒透過紗紙照出來,隻照出來兩人大概的輪廓,一切都在若有若無之中。
“江郎,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為了等你。”
李持盈看向他,淺淺一笑。
接著,她還沒等江亭雲提問,便又自顧自得說了下去。
“長江決堤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請節哀……我知道,你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肯定是要回去的,而你在回去之前,肯定是要來看一眼文若,這一點,並不難猜。”
李持盈臉上露出得意的笑:“而我,只需要在這裡等你,就肯定能等得到的。”
之前,她已經知道,江亭雲的故鄉在哪裡,另外,看起來,她對他整個人都有一定的了解了……這可能也跟他本來就容易懂有關吧。
然而……她的語氣中,也隱隱約約的有些幽怨。
聞言,江亭雲遲疑了一下,這才有些歉意地說道:“抱歉,我之所以離開之前,沒有想著去見你,是因為時間緊迫……”
他在離開長安之前,確實沒有想過要去見一見李持盈。
這是不應該的,畢竟,他們也勉強算得上朋友了。
“無妨。”
然而李持盈只是一擺手,笑道:“你不用解釋,我懂的。”
“……”
一時之間,江亭雲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轉移話題道:“你刻意來這裡等我,有什麽事嗎?”
總不能,你過來等我,就是為了見我一面吧?
然而,她看著他反問了一句:“無事……便不能來等你嗎?”
“……當然可以。”
江亭雲最終只能這麽說。
“能陪我走走嗎?”
李持盈又是一笑,轉過去去,自顧自地說道。
“當然。”
江亭雲隻好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這附近有一條小溪,走近了之後,可以聽見流水的聲音。
而且,走近這裡之後,蟋蟀求偶的叫聲也越發頻繁起來。
李持盈走在前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看來,我還是失敗了呀。”
“……”
江亭雲沒有回應她這句話。
她所說的“失敗”,指的大概是,她想睡他這件事。
這些天來,她也做過一些努力,然而那些努力,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吧?
畢竟,江亭雲的意志實在太堅定。
只能說,非戰之罪吧。
“說起來也真是有趣。”
李持盈低著頭,淺笑著:“我好像總是會喜歡上拒絕我的男人……”
隨即,
她看向江亭雲,笑著說道:“江郎,我之前跟你說過,我這輩子,隻對兩個男人動過心……你可知道那第一個男人是誰?” 江亭雲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是王維。”
李持盈喃喃地說道:“那時候,他抱著一把古琴,姿容絕麗……但這不是我對他動心的原因,我之所以對他東西,是因為,他拒絕了我。”
“拒絕?”
江亭雲微微一怔。
“對,拒絕。”
李持盈點了點頭,繼續回憶道:“那時候,那寧死不從……至於理由,他說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是他的青梅竹馬,而後來,他也確實和他那位青梅竹馬結婚了。”
李持盈笑了起來,看向他:“我就是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對他動了心的……你說,我是不是心理有病?”
“……那也算不得什麽病,人之常情罷了。”
江亭雲搖了搖頭,說道。
話是這麽說,但他在心裡確實覺得,李持盈,可能確實心理有點問題……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吧?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在心理上絕對健康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在心理上有著某種弱點。
比如他,喜歡劍法這件事,可能也是暴力傾向的一種。
不過,對於王維曾經拒絕了她這件事,他還是有些意外的。
事實上,他曾經見過王維,兩人還喝過酒。
喝了酒之後,出於八卦心理,他曾經好奇地試探過,王維與玉真公主的關系。
然而那時候,王維對此閉口不言,不肯透露出一丁點的信息。
“不過,說起來……”
李持盈歪著腦袋看他:“你跟他還是不一樣的。”
“是嗎?”
江亭雲聞言只是一笑。
“是。”
李持盈點了點頭,說道:“王維拒絕了我後,我依然將他舉薦給皇兄,畢竟,他是個真有才華的人。
之後,他中舉,上任當官,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馬。那之後,我就不怎麽記得他了——畢竟,他那時候已經是別人的男人,我總不能,記掛著別人的男人吧?”
那也太丟臉了。
“不過你不一樣。”
李持盈看著他笑道:“你說,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那我豈不是這輩子都得記掛著你?”
“不會的。”
江亭雲搖了搖頭,笑道:“我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我離開長安以後,你自然會找到更好的。”
“是嗎?”
李持盈不置可否。
“不過,對於你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件事,我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
李持盈笑道。
“哦?是什麽?”
江亭雲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是。”
李持盈點了點頭,笑道:“前段時間,我曾經上山去,跟文若聊了一會兒,她跟我說,練劍,需要的是’靜’,我想,你之所以不想卷入人間的情欲,也是為了保持那種’靜’吧?”
“……也可以算是吧。”
江亭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就說果然是這個原因吧。”
李持盈一拍手,笑道。
隨後,她遲疑了一下,這才問道:“你之前說,我不適合學劍法,那現在……”
“現在也不適合。”
江亭雲搖了搖頭,說道:“劍法不是那麽好學的東西。”
“是嗎?”
李持盈先是有些失望,不過隨即也就釋然了。
“也對,人哪是那麽容易改變的東西?”
李持盈嫣然一笑,說道。
但事實上,她確實改變了不少,比如,她自從對江亭雲動了心之後,便沒有再找什麽男人。
如果說,她之所以頻繁地找男人,是因為某種心理疾病的話,那麽現在,他心中的那個缺口,被堵上了,雖然還沒有痊愈,但至少,不會隱隱作痛了。
從這一點來看,他跟王維確實是不一樣的。
但是,這一點,她沒有跟江亭雲說。
嗯……可能是因為害羞吧。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之後,李持盈回過頭來,只見丫鬟在後面遠遠地跟著——她得對李持盈的安全負責,不能離得太遠的。
此時,她拿著一個燈籠,站在路的那頭,四周是雜草。
她手裡的燈,把四周的雜草照得很亮。
“我想,我該回去了。”
李持盈淺淺地笑了笑,隨即,看向江亭雲。
“江郎,保重。”
“嗯,你也保重。”
……
“駕!駕!”
一輛馬車在樹林間行駛著。
車夫使勁地把鞭子甩在馬屁股上,那批馬也很認真了,然而,馬車依然走不快——這輛馬車,實在是太重了。
這時,聽到聲音,一個年輕男人從車廂裡露出頭來,輕聲說道:“李伯,輕點吧,這匹馬……是我的老朋友了。”
他看著這屁馬被打得這麽狠,心裡有些不舒服。
李伯回過頭來,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賠笑道:“好,我不用力了。”
只是,他心裡卻在暗暗腹誹著,這位客人還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啊,也太多事了。
馬匹這種東西生下來,就是被人騎的——拉車,也是“騎”的變種。
而馬匹要是不打,怎麽走得快?
更不用說,他剛才打得其實也不怎麽用力了。
不過,給錢的是大爺,那位公子哥既然叫他不用趕時間,那他自然也樂得清閑。
而此時,那個年輕人掀開了簾子之後,也不準備放下去了,便把簾子掛在起來,看著那匹馬,出了一會兒神。
年輕人自然是江亭雲。
他從長安出發,走了一些時日之後,如今,已經接近災區了。
至於他為什麽要雇馬車嘛,無他,就是因為自己的銀子太多,帶不回來而已。
因此,需要馬車來運。
此時,他便在看著那匹馬。
那匹馬,是他一年半以前買的,那時,他以為他會騎著它浪跡江湖,然而,它如今得給他拉馬車。
真是……委屈它了呀。
他在心裡幽幽地歎了口氣。
隨即,他注意到,遠處,有幾個衣衫襤褸的農民走了過來。
等近了之後他才發現,那個農民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人,這群人,一個個都衣衫襤褸、面色蠟黃的。
“這是……”
江亭雲微微怔了一下。
“這是……難民潮來了。”
這時,李伯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