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碩國,景豐十三年。
冬至這日狠狠的下了一場大雪,寒風夾雜著雪花可著勁的砸在地面上、屋頂上,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
到了傍晚,桃花村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躲在屋子裡烤著爐火,要不是有要緊的事情,誰會冒著這樣大的風雪在這樣冷死人的天出門去。
就在村東頭的一個破敗的莊子裡,一個十五六歲穿著一身半舊襖裙的年輕女子正端著木盆子喂雞,裡面也就是些麩子面,還有一些爛菜葉子。
在年輕女子身後還有一個眉目清秀的丫頭,喚作清風。此刻正掀開院子裡那幾壟蓋著稻草的小菜地,拔了一棵白菘拿在手裡,笑著招呼年輕女子道:“姑娘,你這法子還真能保暖,瞧這白菘還鮮亮著呢。”
向晚轉身笑了笑,“也就這幾日吧,你瞧著今天這樣大的風雪,這天怕是要真的開始冷了。”
“那咱們就趁早把這些白菘都給收了,存放到地窖裡去吧。”
向晚點點頭,隨手放下喂食的木盆子,放眼望向遠處的白雪皚皚。
她所處的莊子被取名叫做桃花澗,是向家的祖輩發跡的地方,據說這村子的村名也是根據這個取的。
桃花澗地處高勢,在村東頭一座埃山的山腳處,從莊子裡往下看,差不多就能把整個村子給看個遍。
“姑娘,飯做好了,咱們趁熱吃吧,這天冷的很,稍微緩一會飯菜就要涼透了。”
從冒著青煙的廚房裡走出向晚的另外一個丫鬟,明月。
見向晚點頭,她便喚了清風一起把飯菜端到了堂屋裡。
這堂屋是磚瓦房,但是有些年頭了,跟這莊子一樣,有些破爛不堪。
因著這裡隻有她們主仆三個,向晚也不讓她們立規矩,拉著她們一起坐下吃飯。兩個丫鬟了解主子的性格,也就半挨著坐下了。
沒等她們拿筷子,就聽見門外響起女子爽朗的笑聲,“是我來晚了,你們竟然已經做好了飯菜,倒顯得我像是來混飯吃的。”
笑的顫顫的尾音把人帶了進來,是一個穿著深藍棉布衣裳的婦人,頭上還用一塊同色的帕子包著。
“蘭嫂子來了,快坐下,吃飯了沒?我們剛坐下也還沒動筷子呢,一起坐下吃點吧。”向晚笑著站起身招呼道。
這蘭嫂子原名張秋蘭,她當家的李秋生是這莊子上的管事,說是管事,其實這莊子上一直沒什麽收益,也就沒有那麽多的下人,隻有他們兩口子並一個三歲的小女兒,喚作青杏的。
張氏忙擺擺手,“我那裡也剛做好了飯,我們當家的和青杏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什來,用乾淨的帕子包裹起來,“我烙了幾張油餅,想著天冷,五姑娘身子虛,何況肚子裡還懷著孩子,這樣的吃食說不定喜歡,你們趁熱吃,我就先回去了。”
張氏是個爽利人,不像她那當家的心眼子那麽多,但不管怎麽說,當初她們主仆幾個被丟到這裡來,這兩口子還是幫襯了不少的。
想起自己初來的時候的事,向晚的眼睛就眯了眯,向家的那些人不就是怕她在分家的時候搶家產嘛。
三房可就隻有自己了啊,偏她們還不放心,想方設法的要把自己給嫁了,找的還是古家二少爺,誰不知道古家二少爺是出了名的浪蕩子!
她們,就沒安好心!
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被人佔了身子懷了孩子又被趕出來是好還是壞了!她並不屬於這個身體、這個時代,隻不過是異世的一縷魂魄,這個身子的前主人被她們一通恐嚇並鞭打想不開自殺了。隻留下一個懷著三個月身孕的身體給她。
關鍵是她竟然選擇性失憶,這孩子是誰的?怎麽來的?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竟是一無所知。隻是孩子是無辜的,並不能因為這些就放棄這個還未出生的小生命。
明月把蔥油餅拿到廚房用刀切成小塊小塊的放在盤子裡端了來,放在自家姑娘跟前。
“姑娘,這蔥油餅香的很,配咱們今兒的蔥花炒雞蛋最好不過了,你前些日子吐的厲害,現在好容易好些了,得多吃點補回來才行。”
向晚笑著拿了一塊,放在嘴裡咬了一口,果然好吃。“對了,倒是忘了問問蘭嫂子莊子裡還有沒有閑置的田地,等開了春咱們也開墾出來種上些糧食,別的不說,總得夠咱們幾個吃的,咱們手裡也沒有什麽閑錢去買米面,更何況這米面可是貴的很。”
“姑娘別擔心,我早就找李管事問過了。”清風是個嘴快的,“李管事說有倒是有,但是隻有兩畝地,還在村子裡。”
在村子裡倒是不怎麽方便了,“清風,等吃過飯你再去問問李管事,看看村子裡誰家的田地在山腳,能不能給咱們調一下。”
她們主仆三個都是年輕的女子,要到村子裡去耕種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清風去的時候,李秋生正在院子裡編竹筐子,倒不是為了掙錢,府裡每個月都會給他們兩口子發月錢,雖然靠那個發不了家,但也餓不死。他這是為了家裡用的。
“李管事,我們家姑娘讓我來問問看村子裡有沒有誰家的地就在山腳下的,也好跟那閑置的兩畝地換一換。”
清風穿著半舊的石青色夾襖, 頭髮上面的盤起來,下面的梳成了兩個細辮子,左右搖晃著。
李秋生聞言沉吟了會,才抬頭看清風,“有倒是有,不過是裡正家的,我還要去跟他們家商量一下。”
打發了清風,李秋生繼續低頭忙活手裡的活。
張氏從屋子裡出來,問道:“剛才清風那丫頭來問的什麽?我怎麽聽見什麽田地的?她們要種地?”
李秋生默認的點了點頭。
“這怎麽能行,她們幾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家哪裡會種地,不說五姑娘那金尊玉貴的身子,就說那兩個丫頭,那在府裡也都隻是乾些輕省的活,這種地可是連咱們都乾不了的。”張氏急乎乎的說道。
“不乾能怎麽辦?你忘了她們是怎麽來的了?府裡已經說了不管她們的死活了。”李秋生繼續乾活,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麽。
一想到她們初來時候的樣子,張氏就忍不住歎氣。
那時也就剛剛立冬,天氣剛剛的有些冷。往年這個時節少有下雪的,那天晚上偏就下了雪。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裡就來了人,兩個強壯的婆子把人從馬車上丟了下來。
三個年輕的姑娘就那麽渾身是傷的躺在雪地裡。
潔白的雪地上瞬間便仿若開滿了紅豔豔的鮮花一般,那是她們結了痂的傷口又被摔裂滲出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