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曦心慌得不行,不知弟弟出什麽事了,便銳聲喚到:“陸大有,我弟張原呢?”
陸大有剛走上埠岸石階,聽到叫聲,抬頭一看,喜道:“少奶奶,介子少年來了。【書庫網】”手朝下面那條船一指、
張若曦凝目一看,那條船的船頭立著一個身穿柳青sè儒童衿衫的少年,那少年聽到叫聲也正仰頭朝高岸上望,眉目宛然,正是她弟弟張原。
張若曦喜極,懸了幾天的心霎時放下,整個人有點軟,就聽下面河岸船頭的弟弟張原高聲道:“姐姐,我在這裡。
”說著,跳上岸來,朝她快步奔上,她身邊的兩個孩兒搖著她的手,想要掙脫開去迎接舅舅,一邊迭聲喊著:“舅舅舅舅,舅舅舅舅埠岸陡峭,張若曦怕兩個孩兒跌跤,不肯放手,兩個孩兒就一左一右扯著她的手在那跳著腳喊舅舅,張若曦看著弟弟張原兩手提著袍裾腳步輕捷地跑上來,喜動眉梢,心道:“將近一年不見,弟弟個子躥高了一截,這一年不到的時間弟弟變化真的那麽大嗎,與會稽商氏女郎訂親,八股文作得那麽好,連陸郎看了弟弟的那兩篇製藝都佩服,這都是真的嗎?”
張原一口氣跑上高岸,這才放慢腳步,向姐姐走過去,微笑著打量姐姐張若曦,張若曦梳著三寸高的冠髻,裝飾金huā銜珠如新月狀,上身是羅緞紗絹右衽大袖衫系著回雲紋緞*裙,身形纖秀,眉目婉麗,典型的江南水鄉美fù人張若曦牽著兩個孩兒迎上去,輕輕放手,微笑道:“叫舅舅一”
兩個孩兒跑過去,張原半蹲著張開雙臂一手一個攬住,看看六歲的陸履純,又看看四歲的陸履潔,問:“你們兩個還認得我是誰嗎?”
六歲的陸履純應聲道:“認得你是舅舅。”
四歲的陸履潔其實不怎麽認得這個舅舅了,但聽阿兄這麽說,他就更大聲地叫道:“我更認得,你是真的舅舅。”
張原大笑,仰臉看著姐姐道:“姐姐這麽盯著我,是不是不認得弟弟了?”
張若曦那雙好看的眸子一瞪,說道:“我還會不認得你,你以為你穿了件新衣裳我就會不認得你了。”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又道:“你怎麽今日才到可把姐姐等急了。”張原道:“我在杭州耽擱了幾天,所以來晚了。”
武陵也跑上來了,向張若曦叉手唱諾道:“小武拜見大小姐。”
張若曦笑道:“小武也來了,好,辛苦了。”
陸履純對弟弟道:“這個小武我也認得,舅舅家的小武。”
四歲的陸履潔仰頭嚷嚷道:“我更認得,真的是舅舅家的小武。”
六歲的陸履純憤怒了,這個蠻橫的小弟,什麽事都要和他爭,凡事就加一個“更”字和“真”字顯得比他強似的,當下伸手搡了弟弟一把,怒道:“你就會跟在後面學我說話一”
弟弟陸履潔趕忙扭頭告狀:“娘親,阿兄打我,好痛。”
陸履純叫道:“我沒打,我只是輕輕推了他一下。”
張原道:“履純是哥哥,弟弟小不能推他,弟弟站不穩,會摔倒的。”
做哥哥的陸履純委屈道:“去年說他小,今年也說他小,他就長不大嗎?”
陸履潔道:“去年我小今年我更小。”
張若曦叱道:“履潔,不許不講理。”對張原道:“看到了,這兩個小兒整日就是吵吵嚷嚷,讓人頭痛。”張原笑,心道:“男孩子嘛,總要調皮一些”對兩個小外甥說道:“一舅舅這次在杭州給你們兩個買了很多禮物,玩的、吃的都有,等下就搬上來給你們。”
武陵道:“我去拿,
我去拿。”又跑下去了。陸履純、陸履潔兩兄弟也想跟下去被兩個婢女抱住不讓亂走。
夕陽下,陸大有和穆敬岩、穆真真父女已把船上的器物都搬到了岸上大大小小的箱子、酒壇、裝著冬筍的竹筐、大罐的蜂mì一張若曦居高臨下看著,問:“張原,你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來?”
張原道:“有三份給姐夾的壽禮,一份是母親準備的,一份是會稽商氏的,還有一份是四川石柱土司給姐夫的壽禮。”
張若曦聽到會稽商氏送了禮來,心huā怒放,她不是貪圖禮物,而是從中確知弟弟張原與會稽商氏女郎訂親了,不然的話,會稽商氏憑什麽給她夫君祝壽,不過這也是會稽商氏禮數周到,只是訂親,其實並不需要與張原家的其他親戚人情往來…
“咦,石柱土司?”張若曦奇怪道:“石柱土司怎麽也送禮來?”
張原道:“弟在杭州與他們結識,幫了他們一點忙,所以一定要送禮來,我也不好推卻。”
“對了,你上月縣試考得如何?”張若曦看到弟弟平安到來,只顧著高興,把這件一直惦記著的事都忘了。
張原道:“縣試案啊。”
張若曦雙眉一挑,眼睛一瞪,這是她以前在家教弟弟讀書認字時常有的神態,說道:“真的嗎,不許騙我。
張原見姐姐這神態,倍感親切,說道:“弟弟有些長進不行嗎,難道每次都要母親幫我背書作證?”
張若曦盯著弟弟,真的感覺有些陌生,弟弟個子長高了不少,去年還比她矮一些,現在看著就比她高了,眉目疏朗,清秀tǐng拔,氣質更與上次相見大異,有一種儒雅之氣,還有一種蓬勃英氣。
張原道:“姐姐,我把縣試那兩篇製藝背誦給姐姐聽”
張若曦笑了起來,說道:“姐姐信你,你姐夫上回看了你寄來的那兩篇八股也簡直不敢相信那是你作的,說比他作得還好,你姐夫可是縣學廩生呢。”又道:“你姐夫還聽到傳聞,說你與一個姚秀才鬥八股,你贏了,提學官都讚你是嗎?”
張原笑道:“等下再向姐姐一一細稟,理在還是先去姐夫家。”
張若曦笑道:“恨不得一下子全問明白呢。”還是問道:“母親身體都康健?”
張原道:“康健著呢,就是惦記著姐姐還有麽純、履潔,父親年前寄信說夏、秋之間會回山yīn,以後也不再外出為吏舍了。”
這時武陵那個裝兒童玩具的木盒搬上來了,陸履純、陸履潔兩個趕緊湊過去看,連連驚喜道:“這是抖嗡~
這是魚哨這是響響球這是風箏”
“咦,這是什麽,小武?”陸履純拿著一塊sè彩絢麗的皮狀物問。
陸履潔叫著:“我也要這個。”
武陵忙道:“都有,都有,每樣玩具都有兩份,少爺就是怕你們兩個搶。”翻出一塊sè彩絢麗的皮狀物給陸履潔,說道:“這是皮影,戴在手上玩的。”
小兄弟二人玩玩這個,翻翻那個,不亦樂乎,張若曦叫他二人上轎回家都不肯。
埠岸的陸大有已雇好兩個腳夫,讓腳夫把那些箱子捆好挑到陸府去,穆敬岩和穆真真過來向張若曦磕頭,張若曦趕緊讓這父女二人起來,問張原:“這二人是、”
張原道:“這是穆真真,這是真真她爹,是三埭街那邊的,認我們為主家了。”
張若曦點點頭,見這墮民少女身材高挑,肌膚如雪,有一種異樣的美麗,垂睫低眉,神態含羞,時不時看她弟弟張原一眼,張若曦心道:“莫非是小弟的身shì婢,嗯,川、弟十六歲了,也長大成人了一”
正這時,就見一個老仆fù急急忙忙趕來,看到張原,先是一喜,說道:“介子少爺到了, 那好極了。”
張原微笑道:“周媽你好。”周媽原是他們張家的仆fù,是張若曦的rǔ母,張若曦嫁到青浦陸家,周媽就跟來了。
周媽隻匆匆向張原問候了一聲,即對張若曦道:“小姐,不好了,陸老爺脾氣了,方才傳小姐去問話,有小婢回說小姐出門去了,陸老爺就大怒,說小姐不守閨訓,拋頭lù面,正河責姑父呢,又說起了上回水仙廟huā照會,說小姐扮作姑爺的表弟也一道參加,實在是荒唐小姐趕緊回去。”
張若曦原本一團喜氣,聽周媽這麽一說,臉sè就白了,平日受些委屈也就罷了,這回弟弟剛到,就被翁舅呵責,豈不是連帶弟弟張原要一起受委屈,心中難過,強顏對弟弟笑道:“小原你別擔心,你姐夫的爹爹就是嚴厲了一些,沒事的,我去解釋一下就好了。”讓婢女把兩個孩兒抱來與她一起乘轎。
陸大有雇了一頂藤轎請張原乘坐,張原道:“不用了,我跟著姐姐的轎子走,正好說說話。”
張原跟在帷轎邊,邊走邊問:“姐姐在這邊常常受氣嗎?小弟以前年幼,不知道姐姐境況,姐姐每次回山yīn都是高高興興的,卻不知姐姐也有愁悶委屈。”
張若曦忙道:“怎麽會呢,你也知道,你姐夫對我極好。”
張原道:“姐夫好我是知道,但姐夫家人對姐姐不怎麽好。”
張若曦輕聲道:“先不說好嗎,街道上往來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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