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徐秋怡細想,徐向晚已經一手端著糖水,一手拉著小九回了內屋。 徐秋怡隻得跟著進了內屋。
張氏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讓人忍不住發愁。
“這糖水……”徐秋怡見徐向晚將糖水穩穩地放在平頭案上,不由得有些擔心。
“姐,你放心,我拿糖水咱阿婆是知道的。”徐向晚見徐秋怡一直因為糖水惴惴不安,隻得解釋了起來。
“可是,這糖水本來是給李郎中喝的,李郎中沒喝,應該給阿婆送去。”在徐秋怡心裡,所有東西都應該交給崔氏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
徐向晚以前倒也沒覺得這樣的觀念有什麽不對,畢竟她從小也是受這樣的教導長大的。
可是,自從徐向晚高燒醒來之後腦子裡的觀念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姐,你說,要是換成娘,如果我們生病了,家中有糖,娘會不給我們喝糖水嗎?”徐向晚開始對徐秋怡循循善誘。
徐秋怡想也不想便道:“自然不會,咱娘對咱們可比對她自己還好,什麽東西都先緊著咱們,別說糖水,就是雞蛋要有肯定也緊著我們吃。”
在莊戶人家,尤其是像徐家這樣日子過得艱難的莊戶人家看來,雞蛋便是極其珍貴的食物了,逢年過節能吃到和著韭菜、麵粉煎的雞蛋餅就算是打牙祭,要是能吃到白水煮雞蛋,那簡直算是奢侈了。
徐家也養著十隻雞,六隻母雞,四隻公雞,公雞都是喂來過年吃和賣的。六隻母雞有五隻已經開始下蛋,撿雞蛋的事情都從都崔氏親自動手,二房的人是連碰都不能碰。
崔氏將所有的雞蛋都存起來,大多數都留著賣錢,隻有極少數會留著家裡吃。但是這些留下來的雞蛋,張氏、徐向晚幾人一般是一年到頭連個味兒都聞不到的。
“那就是了。你說要是大郎哥生病了,咱阿婆會不會連碗糖水都不給喝?”徐向晚繼續將徐秋怡往自己的思路上引。
不待徐秋怡回答,小九便搶著說道:“肯定不會,咱阿婆可疼大郎哥了,咱阿公可說了大郎哥是要考秀才的,我就看見過好幾次阿婆給大郎哥煮糖水雞蛋吃,我看大郎哥吃得可香了。”
或許是想到了雞蛋的香味兒,小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八歲的徐秋怡已經頗有張氏的慈母風范,看見瘦得皮包骨的小九,忍不住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張口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徐向晚想著自己一家所過的生活,心情也更加低落了:“姐,隔壁的家英姐家裡日子也就一般,但是她阿婆卻從來不會凶他們,家英姐過生辰的時候還能吃上煮雞蛋呢!咱阿婆對咱家不好,咱為啥還老是想著她?”
“晚兒,這話可不能亂說。咱阿婆對咱也……”徐秋怡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好”字,不過歎了口氣,仍舊說道,“咱家就是沒個可用的勞力,也沒個讀書人,要不然阿婆肯定對咱也不能這樣。咱阿婆可以對咱不好,但是咱不能對阿婆不孝,可得記住了。”
張氏是個孝順知禮的兒媳婦,平日裡對幾個孩子教導最多的也是對長輩要孝順,對兄妹要和氣謙讓,徐秋怡聽話懂事,對張氏的教導更是牢記於心。
聽徐秋怡這般說,徐向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姐,咱家怎麽就沒勞力了?咱爹可是為什麽不在家的,你還記得不?還有咱哥雖然隻有十歲,但是種地挑水劈柴什麽事兒沒做過?還有咱娘,
家中的一應家務雖然說是輪流來做,但是哪一次大伯娘、三嬸不都是拉著咱娘一起做?就說咱姐妹倆,難道在家是吃白食的,喂雞、打草、拾柴、縫補、洗衣不都是咱在做?你看芙蓉姐、桂花姐她們可曾做過這些?” 聽到這裡,徐秋怡囁喏著說道:“芙蓉姐、桂花姐都是小腳,要嬌養。咱們都是大腳。”
“可是咱都是阿婆的親孫女兒,阿婆為啥隻給芙蓉姐、桂花姐裹小腳?”徐向晚這樣說可不是羨慕,相反她是非常慶幸崔氏沒給她裹小腳的,她隻是想說崔氏偏心而已。
這一次,徐秋怡沉默了,沒有再開口,眼神也有些黯淡。
雖然徐秋怡早熟,但是再早熟也就是個孩子,自然也希望能夠得到長輩的關心和愛護。可是這麽多年來,崔氏對徐秋怡等人從來就沒有過笑臉,即使他們再如何孝順也沒用,有時候他們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崔氏的親孫子親孫女。
徐向晚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接著說道:“姐,咱也不是說不孝順阿婆,咱得分情況,分親疏。咱阿婆再親也親不過咱娘和咱幾個兄弟姐妹,咱娘受了委屈,咱得幫娘,咱兄妹幾個受了委屈,咱得幫兄妹幾個。姐,你要分清楚,不管在外人還是在咱自己眼裡,咱們幾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另外,咱孝順阿婆也得分時候,要是咱手頭上有,咱阿婆沒有,咱給阿婆孝順點兒不打緊,但是像今天這種情況,咱娘因為阿婆受了傷,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身子又弱,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兩說,按說阿婆應該主動拿糖水、雞蛋給娘補身子,但是阿婆沒有這樣做,阿婆做得就不地道。我們自己留下點別人沒喝的糖水給娘,並沒有什麽不對。咱阿婆不缺這點兒糖水,就是外人看了也不會覺得咱不孝順咱阿婆,還會說咱懂事,知道心疼娘。何況,就一碗糖水,也實在說不上孝不孝順的。姐,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聽了徐向晚的長篇大論,徐秋怡臉上的苦悶終於散了些,嘴角也有了些笑意,手指戳了戳徐向晚的小腦袋:“你這丫頭,哪裡來的這麽多道理?小丫頭還教訓起你姐來了。”
“姐,我這叫人小理不小。”徐向晚也不惱,笑呵呵地答道。
“還蹬鼻子上臉了。”徐秋怡好笑地摸了摸徐向晚的頭。
見兩姐妹說得親熱,小九也跑來湊熱鬧:“我也是人小理不小。”
徐秋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摸了摸小九的壽桃頭:“好好好,你也是人小理不小。”
三姐弟正說著,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三人的話頭頓時打住。
“喲,這是唱堂會呢這麽熱鬧?”人還沒看到,聲音已經先到了,是大伯家的三堂姐徐芙蓉。
三姐弟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吭聲。
徐芙蓉邁著小小的步子,姍姍地來到了內間,見沒人和自己打招呼,臉上頓時有些不悅:“怎麽,都啞巴了?見了我也不知道招呼。”
徐向晚和小九依然沒有吭聲,隻有徐秋怡尷尬地招呼道:“芙蓉姐,你過來是有啥事兒?”
徐芙蓉斜了徐秋怡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怎麽你家五口人都受傷了?要不你們也上床上躺著,讓咱們來伺候你們?一天到晚就知道躲懶,去買藥的半天不回來。一個人躺著,還要四個人來照顧,這是比貴人還精貴呢!被子都泡了一天一夜了,還打算讓我們替你們洗啊?一天就只知道吃飯花錢,還好就快分出去了。”
說著,徐芙蓉還瞥了一眼徐秋怡和徐向晚的大腳,一臉地不屑。
前面的話徐向晚自動過濾了,隻抓住徐芙蓉的最後一句話:“芙蓉姐,你說什麽就快分出去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掌握了內幕消息,徐芙蓉便賣弄地揚起了頭,哼聲道:“還不趕緊把椅子給我端來?我這小腳可不像你們這些大腳,站多久也不累。”
小九抬起頭來看了徐向晚一眼,吐了吐舌頭。
為了打聽消息,徐向晚也沒與徐芙蓉計較,趕緊到外間將太師椅端進了房間,笑著道:“芙蓉姐你坐,快點說出來給我們聽聽唄!”
看著補了幾塊木板的太師椅,徐芙蓉嫌棄地撇了撇嘴,不過還是不客氣地坐了下去:“三叔剛才可是給阿公和阿婆說了,你們娘現在躺著沒法動彈,咱家日子也不好,你娘這吃藥看病得花不少錢,要是你們不分出去,咱大家都吃不上飯了。”
聽到這裡,徐秋怡是又驚又怕,看著躺在床上沒法動彈的張氏, 眼淚便止不住出來了。
張氏的幾個孩子都早慧,即使是不懂什麽叫分家的小九也知道徐芙蓉說的不是什麽好事兒,臉也垮了下來。
徐向晚聽得火冒三丈,現在這個節骨眼兒要是將他們分出去,那可真是絕了張氏的生路了!這三叔可是不想給他們活路啊!
“小九,你出去找隔壁四郎玩會兒,晌午的時候姐去叫你吃飯。”徐向晚不想讓小九聽這些,便將其支了出去。
小九抬頭又看了看徐秋怡,見其也點了點頭,便垂著頭出了房間。
待小九出了門,徐向晚便順勢坐在了床沿,冷笑了一聲,道:“三叔可真是替咱家著想啊!芙蓉姐,不知道阿公怎麽說的?”
徐芙蓉見兩姐妹都很不開心,心情瞬間便好了不少,笑著說道:“阿公還能怎麽說?阿公已經給了你們一百個銅板了,咱阿婆阿公這可是把給我大哥、二哥存的媳婦兒錢都拿出來了,我大哥明年上私塾的學費還不知道從哪兒來呢!要是你們不分出去,咱們一大家子都要跟著喝西北風了。”
“這麽說,咱阿公也是同意將咱家分出來,讓咱娘幾個自生自滅,讓你們能過上好日子嘍?”徐向晚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說道。
徐向晚的全身在發冷,這些人真的是自己的親人麽?在他們一家最困難的時候,這些人想的不是如何一起渡過難關,而是想怎麽才能保全自己不受牽連!新書衝榜,請喜歡的親們多投推薦票票,謝謝大家~~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