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回府的時候,正見四太太在大門口親送施法的高僧大師,孟氏面色尤是哀頹低沉。 晏莞跟著母親上前,不由也是心生擔憂,五妹妹的病越發奇怪了。
那日法源寺中的薄命一卦,原本她是真沒有放在心上,縱然晏蓁回來後就憂思鬱結、抱恙在身,闔府亦隻當是受了驚又著涼得的風寒,想著靜養數日便能痊愈。
熟知,半月有余,晏蓁的情況竟愈發不好了。
四老爺剛過除夕就派人去江南請了法師,老太太憂慮孫女病情,亦顧不得年歲相衝過了初五便請人入府做法,但晏蓁的病情還是不見好轉。
皆是為人母親的,紀氏關切上前,攜了妯娌的手問侄女身體,“蓁姐兒還是不見好嗎?太醫怎麽說?”
諸人入內,四太太搖頭,一臉傷心:“太醫還能怎麽說,從年前起就說是風寒,可風寒哪能這樣要人命?蓁姐兒日日躺在床上,年前還好些,這幾日無論晝夜都昏昏沉沉著,我與她說什麽都聽不見了。”
“怎的這樣嚴重?”紀氏大驚,“前日我去看她,不是尚還清明嗎?”
四太太低頭,舉起帕子抹了抹眼,無奈歎息道:“哪說得準呢,時好時壞的,我原還打算著年後帶蓁姐兒去趟清虛觀的,可現在總不能抬著去吧。”說到這又垂頭喪氣。
紀氏堅信有病就得醫,將希望寄在這種法事道佛上哪能靠譜,便直言開口:“做法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我瞧著多半還是蓁姐兒身子骨上的問題,太醫看不出明堂不代表其他大夫也不能。
早前在遵義府之時,我娘家二嫂也是莫名一場重病,請了當地許多名醫大夫都不見好,最後就是個雲遊的郎中給治好的。
我看倒不如尋尋民間的奇能異士,或許還是個法子,回頭我再修書貴州那邊,看我二兄能不能再找到那位郎中,若能請來給蓁姐兒醫治也好。”
四太太心情沮喪,暗道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但妯娌的這份好意卻是心領了。她目露感激:“這就多謝二嫂了。”
說著猶豫再道:“其實這兩日每每大師行完法之後,蓁姐兒的情況都是好些的。剛剛高僧同我說,說她這是魂不附體,我已經讓老爺再尋有名望的大師來了。”
“魂不附體?”紀氏重複著疑惑。
聞者頷首,接道:“我如今也是別無他法了,若真是妖孽作祟奪去了我們蓁姐兒的魂魄,就只能請人再將她招回來了。說來也是慚愧,為著我們四房的事,這幾日攪得府中烏煙瘴氣,打擾各位嫂嫂的安寧了。”
“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只要蓁姐兒能好,怎樣都無所謂。”
紀氏最見不得孩子受苦,倒是真心疼,想起早前在傅家時的所見所聞,不免感慨:“弟妹你不知道,我今日原是在紀府裡,突然聽說咱們家大姑奶奶出了事。蕙姐兒福薄,跌了身子把孩子跌沒了,唉。”
“怎麽出了這樣的事?”四太太驚詫,“大姑奶奶的胎兒不是一向挺好嗎?年宴那晚見她孕吐厲害,還都說將來定是個活潑的孩兒呢。”
晏莞聞言,面露恍然,原來府中都不知道大姐姐的胎兒原本就不穩。
她聽著娘親與四嬸母的感歎,跟著到了邰蘭堂。
剛進院子,就見五妹妹身邊的丫頭滿臉喜色的跑出來,見著人都忘了規矩,興奮的語無倫次:“太太,姑娘好了!”
“什麽?”四太太雙眼一亮,邊歡喜往東次間走邊是問:“蓁姐兒醒了?”
她還沒有留意到婢子口中的“好了”之意。
那丫頭跟著回話:“是,姑娘大好了,剛醒過來還說餓,正在進食呢。”
幾人匆匆忙忙的衝進晏蓁閨房,隻晏莞在進屋前突然身子微晃,周身襲來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恐慌又似不安。
她扶著腦袋一個暈眩,眼前一黑差點被門檻絆倒,竟有瞬間的失明。
降香連忙攙住她,不解道:“姑娘您怎麽了?”
晏莞晃了晃頭,眼前的模糊感稍殆,正見打起簾子的婢女望著自己,她擺擺手低聲道了句“無礙”,方姍姍入內。
國色爭豔的屏風後,四太太抱著閨女喜極而泣:“蓁姐兒,你可算是醒了,真把娘給嚇著了,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話落,又吩咐身邊人去請太醫再來診斷。
晏蓁一改先前躺在病榻上的烏青面色,除了唇色略微蒼白,竟像個沒事人般精神極好,看不出絲毫病態。
她伸手阻了孟氏,聲音輕柔:“母親,您別擔心,女兒真的很好,完全沒事了。”
紀氏也是喜逐顏開,安慰道:“四弟妹快別愁眉苦臉了,蓁姐兒如今不是大好了嗎,都是早前那簽文給害的,把咱們自己嚇著了自己,如今過了這劫,將來自有後福。”
晏蓁抬眸望著二伯母, 眼神有些複雜,她翕了翕唇,好難得才喚出“伯母”二字,竟顯得分外拗口。
晏莞就立在屏風處,沒有近前。
倒不是她不歡喜,堂妹能病愈自然是喜聞樂見,她也想到床前與她說說話,只是不知為何就像是無形之中有股力量在阻著她過去。
從進屋後,她的那份難受就更強烈了,胸口悶悶的,像有什麽要與她的身體分離,想要嘔吐卻又吐不出,隻覺得惡心。
榻前一片溫馨,孟氏和紀氏對晏蓁皆是噓寒問暖不斷,待確認她此次當真是好了之後,激動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晏蓁早就看到了立在紗帳旁的堂姐,她身前的兩位隨著她的視線看去,亦終於留意到尾隨在後的人兒。
紀氏見女兒傻傻的立在那,開口時還帶了幾分埋怨:“莞莞你不是來看蓁姐兒的嗎,怎麽這會子倒杵在那不動了?”
晏莞正跌進晏蓁那一汪幽深的眼眸裡,像是對自己帶著掠奪帶著侵略的感覺,她分辨不清這股目光是何深意。聞言心不在焉的張了張唇,腳下剛往前一挪,竟毫無預兆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莞莞!”
晏莞這一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紀氏大驚,忙衝到被一堆婢女扶住的女兒身前,驚慌失措道:“這是怎麽了?快,快請大夫。”緊張的聲音支離破碎。
獨晏蓁盯著那半癱在地、毫無血色的明麗少女眸光微黯,面露可惜。
那樣好的一身皮囊,今生竟是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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