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如玉的男孩著了身鮮豔亮麗的紅裙,眉心朱砂妖嬈,伴著點點嫩黃顯得別樣嬌豔。他唇紅面白的立在那,乍望去就是個貌美絕色的小嬌娘。
紀氏在外撒了撥怒火才回的府,原怒氣衝衝的面色在對上女兒閨中的這人時忍不住抽動起來。
這廝的五官太眼熟了!
她曾認可了要做東床的,這會子哪能認不出來?
許是震驚過度,刹那間就忘記了主次,伸手指著道:“奕世子?”
那一溜追進屋相勸的人頓時也停下了腳步,目光紛紛朝屏風處的人投去,皆驚愣在原地。
趙奕自幼身份貴重,被左擁右簇著長大。他與早早身為王府繼承人的兄長不同,府中教養起來多縱溺,加上又得先太后的疼愛,寶慶帝亦十分寵他,常出入宮闈,早就習慣了萬眾矚目。
然而,像此刻這般被人盯著的情形,還真是頭一遭!
他真恨不能立馬脫了這條裙子,雙足下意識的挪動想躲到屏風後去,但又覺得欲蓋彌彰,只能僵持在原地。
晏莞聽到母親的問聲才發現場面窘態,倒不是替趙靜之感到不好意思,是覺得這樣子的人出現在自己屋裡有些難以解釋,暗想著他若能躲進地裡去就好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袁氏,她見小姑隻瞅著人家看,又想起剛剛她在余冒弄堂裡的發威,只能暗自道沒個要緊,走過去推了下她輕道:“小妹。”
紀氏怔怔的盯著趙奕,松開女兒走過去,見其夏裙輕薄、雙足踏地,忍不住問道:“你在莞莞屋裡做什麽?”
晏莞還不知道娘親剛剛的滔天怒火是為何,又怕被罵忙過去拉著她的手解釋:“娘,您別生氣,是我逼他穿裙子給我看的。”
一句話,解了大家的疑惑,卻叫某人愈發無地自容。
趙奕隻得紅著臉拱手,“晏伯母。”
他這身裝束,青絲披肩、眉色綽綽,又做如此動作,忒得滑稽。
紀氏剛要說他幾句,卻見丈夫掀了屋簾跟進來,忙變臉色。
二老爺亦是熱汗滿額,進屋就追著喚妻子的名字:“阿嵐,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
紀氏是個不管不顧的,無論屋內有誰,張開口就罵:“那孩子足足比莞莞大了兩歲,什麽時候懷上的?那會子我們成親都沒有幾載,你是覺著我進門無所出,所以急著在外面做好事,是不是?”
子嗣方面是她的痛處,進門六年才懷了莞莞,當時三房的周氏都第二胎了。而產後沒多久,新妯娌孟氏就生下龍鳳胎然哥兒與蓁姐兒,這讓多年無子又好強的她簡直抬不起頭。
然而,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十來歲的外室子,稍稍推算下可不就是當年那陣子她最難過的時候有的嗎。
她越想越覺得不能忍,扯開身前的女兒,衝著往前繼續質問:“我道你最近怎麽那麽多事?剛上任的時候都沒見這麽忙的,還以為你是氣我早前安郡王府提親的那回事,原來是外面見了老相好,所以入了溫柔鄉不肯回來了,是不是?”
“哪裡是你想的那樣,那年我剛中舉,在外與同窗多吃了幾杯。”
二老爺被問得面紅耳赤,又因著愧疚連連忍讓再三解釋,“你不要將話說得那樣難聽,這些年我待你如何,當著舅太太的面你自己說,難道我能有二心?”
攤上這樣個直性子媳婦,二老爺都無奈。
他就知道不能讓她曉得,知道了這家準沒有寧靜,但鬧成現在這樣,又後悔沒有提前告訴她。
紀氏正在氣頭上,滿肚子怨氣自然是記不起他往日的半點好,回想自己帶人衝進院子時丈夫守在那孩子身邊時的畫面,就止不住的怒火。
“沒有二心能冒出來個喊你爹的那麽大孩子?晏文睿你可想的真好,也是難為你了,****回府對著我還得惦記著外面的美婦人和兒子,已經十一歲再過幾年都能趕事了!”
這種場合,袁氏連忙給近侍使眼色,下人盡數退下。她又走到外甥女身邊,摟著她道:“莞姐兒先隨嬤嬤出去,你爹娘有事要商量。”又改望向旁邊滿臉羞紅的少年,低低的言道:“奕世子,讓你看笑話了,你陪莞姐兒出去吧。”
晏莞說遲鈍是遲鈍,但敏感起來直覺準的沒話說。
這種場合自不肯走,心理上又依賴母親,就抓著她的胳膊輕聲喚:“娘,出什麽事了嘛,爹爹不是在衙門裡嗎?”
“你爹對我們說是上衙,在外可閑的是功夫,抱著嬌妾兒子快活著呢,哪裡記得起我們?!”
二老爺就聽不得這話,肅著臉道:“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怎麽,你還想著慈父的顏面?你有臉做那種事,十來年啊,你倒是瞞得真有臉!”
紀氏句句諷刺,紅著眼挺直了身道:“晏文睿我跟你說,這事沒這樣簡單,你想享齊人之福,我跟你說不可能!你既然寶貝你的長子,我這就帶莞姐兒和煦哥兒回紀家去,以後我們各過各的!”
左右還都有人,仆婦們壓根沒有散盡,二老爺強撐著面色說道:“說的是什麽話,我都說了那晚我自己都糊塗了。十多年前的事如今也無可查證,你能不能靜下來我們好好商量?”
“商量?商量著你用幾人大轎將他們母子抬進來?”
紀氏從未受過這種委屈,摟緊了身前總揪她衣袖的女兒,怒不可遏的斷然拒絕:“沒得商量,這府裡有他們沒我們,你自己不清不楚的做下那檔子勾欄豔事,沒得帶汙了我的兒女。”
話落,對著已撤到門口的近侍命令道:“藍田玉暖,我讓你們收拾東西沒聽到嗎?還不快去!”
她喝完尤不解氣,依舊衝著丈夫連聲叫罵:“枉你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說來能有多乾淨?你攔著我是覺得丟不起臉面,現在緊張起這些不覺得太晚?
都做下了那種事還當可以瞞得住?怪不得早前蓉姐兒院子裡的丫頭說瞧見你在醫館抱著個孩子看診,我道是什麽人能惹得你親自抱都不用小廝,原來是你的骨血,可不就緊張著嗎?”
“那日孩子生病暈了,她著急之下派人告知我,我總不能坐視不管吧。”二老爺蒼白解釋。
“拿孩子說事,可不就是那些個憑欄肮髒裡女人的常用手段?沒想到你也受用這套!真是有心機,將孩子都養得這麽大了才找上你。”
說的話委實太難聽了,二老爺聽不過糾正:“人家那是清倌,後來從了良,你別口口聲聲的勾欄、”
紀氏見他還袒護,怒氣更盛,冷哼打斷起就嘲諷:“可不是嘛,清倌從了良又替你養育了兒子,多年無所求的,得個名分也不為過。若不是前陣子湊巧碰見你,哪裡會有這樣的心思,對不對?”
二老爺接話:“真的是湊巧碰到,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也沒求什麽名分。阿嵐,你剛剛真是太過分了,當著左鄰右舍說那些個話,讓人以後怎麽活?”
“我過分?你倒是心疼她!”
紀氏失望透頂,“你心疼她你怎麽跟過來,不在那安慰她?十多歲的孩子,你當是繈褓裡的幼兒說生病就生病?
她可巧就街上遇到了十多年前的舊情郎,可巧就替你養了兒子,可巧那孩子就重病?然後你這慈父悉心照料,日夜相守生出感情,好一出父子相認的戲碼!我問你,當時你可想過莞姐兒、煦哥兒,怕是滿腦子只有那孩子了……”
“你不要蠻不講理!”二老爺怒了。
袁氏在旁邊就只聽著姑太太罵了,剛路上勸了一路嘴皮子磨破了都無用,此刻一句也插不進去,只能拿嚇蒙了的晏莞說事,“小妹,你別衝動,當著莞姐兒你不能把她給嚇著。”
又轉身去看妹夫,“姑爺也莫動怒,咱們小妹向來性情急,這事太突然,你們好好解釋。”
說到女兒,紀氏臉上才止了罵聲,臉上露出幾分不舍和松動。
二老爺亦舍不得閨女,盯著雙眼圓睜的晏莞才要說話,余光一掃瞥見了立在那半晌的麗裝少年,呆怔許久後難以置信的詫道:“奕世子,你如何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