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沒有派人給他報喜,二老爺是回府後才得知妻子有孕的消息,思量起昨日的事,滿心愧疚的進了屋。
晏莞興衝衝的跑出去,“爹爹。”
二老爺應了聲,望著屏風後有些不自在,“你娘怎麽樣了?”
“娘挺好的。”
晏莞陪他進去,二老爺調了調先前在衙門裡的不順,含著笑跨入內室。乍見沈氏在這,面露驚訝,繼而喚了聲“大嫂”。
大太太本就被侄女說得面上無光,見了他頗有些心虛,回禮挪到旁邊。
上了踏板,二老爺柔聲細語的關切起來,原是想握握妻子的手再說些纏綿好話,但因著有外人,便不得不克制了感情。
兒女雙全,他早就知足了,沒想到還會有驚喜,臉上笑容怎麽都斂不住。
他退,紀氏就進,沒好聲的說道:“宋菁娘母子的事,等蓉姐兒回了府,老爺您好好問問。我累了想眯一會,莞莞你留著陪娘。”
二老爺驚訝,轉身望沈氏,“和蓉姐兒什麽事?”
大太太看了眼床上的人,自是了解妯娌苛刻的性子。聽說他們夫妻吵鬧將莞姐兒的生辰宴都攪了,顯然氣得不輕,必是不會輕易揭過。
上前兩步請二老爺出去,到了廳堂才將晏莞說的話道出,賠著臉致歉:“這事我倒不知情,待蓉姐兒回了府再問明具體吧。”
二老爺本來心裡就有氣,杜嵱那廝太奸詐,官場上的事就官場上解決,居然挖隱私挖到後院去,毀人家宅安寧,簡直卑鄙。
這種私事就算鬧大了影響名聲,但他職位上的事務沒有過失,頂多就是將來考核晉升時遇些阻力罷了,對他能有什麽實質性的好處?
作為被害的自己,他都覺得杜嵱費盡心思鬧這樣一出,最後得不償失。宋菁娘早年喪了夫君,帶著頑疾的兒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被威逼利誘著過來,怕是也沒有想到她兒子服用的藥裡早就有了問題。
杜家的人幫著她去官府告紀氏,見證據不足又改口說是他做的,什麽畏懼妻子得知故而殺人滅口,在外應付了許久還沒徹底了斷。等回到家,突然聽聞喜訊,正滿腔歡愉時居然被告知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家侄女弄出來的,既莫名其妙又怒不可遏。
他是哪裡對不住長房了?大哥過世後,就算身在外地,也是將那幾個孩子放在心上疼的。
二老爺第一次對長嫂露出了不耐,“那請大嫂在這略坐坐,等晏蓉回來我們再商量。”抬腳就走。
大太太隻得坐定。
晏莞依舊坐在床沿,玩著母親的手指不解:“娘,你怎麽不自己跟爹爹說?明明就是二姐作怪。”
“你爹心軟,娘去說他指不定就以為是我故意刁難她們孤兒寡母,還埋怨我多心,還不如讓你大伯母說。”
紀氏熟悉丈夫脾性,不屑置詞,隻望著閨女道:“就是辛苦我們莞莞了,這麽熱的天替娘跑去丹鎮,我還真當你是出去玩的。”說著話語微頓,狐疑的問道:“你二姐給人遞消息的事,也是奕世子告訴你的?”
晏莞點頭。
早前不覺得,現在靜下來想想,紀氏就覺著奇怪,“我們家的事,他倒是挺上心的,怎麽這樣了解?莞莞,你就沒問問他?”
“我不知道。”晏莞納悶搖首,偷偷又將二姐的預知本事說了出來,“娘,你覺得可信嗎?”
“你個傻孩子,哪裡會有這種事,蓉姐兒的話你都信?”
紀氏直接否定,“要說那清虛觀裡的道長真有佔卜前塵往事的能耐,娘都不信,何況你二姐?她就是騙騙你這傻丫頭。”
晏莞不確定了,“可是她知道娘有身孕的事呢,再說她在家怎麽能知道爹爹以前的事?”
提起那檔子事紀氏心裡還有氣,尖著聲罵道:“你爹自己做了好事沒抹乾淨,有心人查查哪還能不知的?再說,娘這個月小日子沒來,浣衣房裡的人心裡都有數,你二姐動心思問幾句就知道了。”
晏莞聽到原來還能查小日子,就覺得晏蓉的本事沒那麽神奇了,轉而又埋怨起來:“那娘怎麽不早請大夫過來,您之前還又是出門又是動怒的。”
紀氏略尷尬,“娘是沒有想到,這孩子來得突然。”她目光柔和,摸著腹部歎道:“也是我早前多心又懷疑你爹,慪著氣沒當回事,還想著過陣子再請大夫來瞧瞧。”
過了會,晏莞又問:“娘,你說爹爹會怎麽處理?”
“能怎麽處理?他就算不顧當叔父的責任,還得看著你過世大伯父的顏面,總不能將蓉姐兒逼死吧?”
紀氏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和妥協,“這種事他是左右為難的,娘不去過問,沒得他心裡不好受。你二姐給那位杜大人傳信,如果拿她去對峙,閨閣女兒聯合外人謀害親叔父,名聲也就毀了;但不罰她,你爹又要覺得對不住我。”
說完,她拉過閨女的手,輕聲交代:“莞莞聽話,這事莫要再過問了,讓你爹安心處理外面的事。”
晏莞乖巧的點頭,“可是娘不生氣嗎?”
紀氏不遮不掩,“生氣。”
小姑娘蹙著眉頭,道理聽聽是明白的,但最後細想想又覺得不公平。憑什麽做了壞事都不用受懲罰?二姐就是仗著爹爹顧忌大伯父不能拿她怎麽樣才肆無忌憚的嗎?
“我替娘覺得委屈,爹爹昨天那麽凶呢。”
紀氏捏著她的手,苦笑道:“你這孩子,再生氣日子不還得過嗎?娘真跟你爹鬧翻了,以後你和煦哥兒怎麽辦?
莞莞,你要乖、要懂事些,娘半輩子都這樣的脾氣,看著風光解氣了,回頭總是受人埋怨的。這會子我是躺著事後聽你說,也是難得能忍下來,將來再遇到就不定了。你年紀小,可不能像娘這樣……”
晏莞的性情是很像母親的,聞言就迷茫,“為什麽不能?娘是不喜歡我了,覺得我脾氣不好?”眨著眼楚楚的望著親娘,有些難過。
“娘怎麽會嫌棄莞莞,娘是心疼你。”
紀氏坐直身把閨女摟在身前,“娘當然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不受任何委屈,誰欺負了你咱們再給欺負回去。但是娘不能一輩子在你身邊,說到底將你許給誰我都是不放心的。
有些人別看表面上疼你寵你,感情好時毫無怨言的縱著你小使性子,等哪天真遇到事可都是責怪你的話柄。”
晏莞靜靜的聽著,莫名就想到了趙靜之,然後記起昨日的吵架,又覺得母親是在說爹爹。
二老爺站在門口聽見這番話,腳下千般重,就像是生了根如何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