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送暖,新桃換舊,皇都煙柳滿絕色,豔陽高懸,碧雲天青,正是探春尋遊的好時機。 然而辜負此番春景的,是怒氣衝衝登門尋仇的兩人。
朱雀坊的安郡王府門口停了輛高輪滑蓋的馬車,石階前,晏莞望著那兩座高大威武的石獅子,不死心的又拉了拉母親衣角,軟聲輕道:“娘,咱們回去吧?”
她原還慶幸著府中諸事繁多,母親便抽不得空再提來王府的事,誰曉得這不靠譜的親娘眼見著傷神費腦的事兒越來越多,耐著性子折騰完早上,等午飯後索性撂挑子不幹了。
若說本來還能指望焦嬤嬤勸住她,可等出府在母親眼中成了躲麻煩的最佳選擇,便是父親在也不可能阻得了。
“你這出息,都到了人家家門口,怎麽還想著要回去?”
紀氏怒其不爭的睃了眼女兒,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莞莞別怕,就是皇家也得講個理字,娘就問問他們家世子怎麽總和你過不去,又不是故意來挑事的。”
守門的侍衛進內傳了話,沒多會王府的管家就迎了出來,先將人請去外堂,客氣道:“晏二太太,您先坐一坐,老奴已經派人進內院通稟了。”
她們沒有遞貼而來,等上些許亦在情理,紀氏頷首應好。
晏莞就倚在她身前,掰著母親的手指糯糯言道:“娘,您是貴夫人,千萬不要話不投機就罵人,也別打架。這裡是燕京,打架打來的贏可不光榮……”
“瞧莞莞緊張的,娘又不魯莽。”紀氏哭笑不得。
晏莞不以為然的努了努嘴,又添道:“王妃對我挺好的。”
“你倒總幫著外人,昨日那樣的情形,她兒子闖的禍她再不對你好,那說得過去嗎?”聞者並沒有如何感激。
晏莞一顆心七上八下,就怕等會親娘說不過別人就火爆衝上前開打。她鑽進對方懷裡,哼唧了撒嬌:“反正您要保證只動口不動手,人家的娘親都是很溫婉嫻雅的,您如果不是,以後就沒人和女兒玩了,會笑話我的。”
一句話氣得紀氏狠狠點了她腦門,咬牙罵道:“沒心肝的東西,我這樣還不是為了你們?否則就你爹那個萬事化小的性子,這些年你們早被人當軟柿子捏了,這會子倒嫌棄起為娘不夠溫柔了!”
晏莞亦不是誠心的,扭著身子拖長了聲調好言哄道:“娘別氣嘛,您最好了,莞莞知道您為我為得都操碎了心。我心裡可歡喜您了,爹爹也是!”
紀氏被她逗得展笑不止,直到安郡王妃身邊的婢女翡翠過來引路。
王府內修葺得美輪美奐,臨湖水榭,曲廊回旋,紅欄綠板,碧樹瓊花,清風和暖,吹落滿地繽紛,好一派奢華美景。
晏莞對美景倒不是十分上心,只是單純新奇的四下觀看。
翡翠將她們引進琢玉居,庭院深深內堂幾許,剛入後院晏莞的目光就被臨牆那片紫竹林前的一藍一白兩隻孔雀吸引了。
藍冠孔雀豔麗奪目,藍綠色的體羽光澤閃耀,扇屏大開,羽支細長,猶如金綠色的上好絲絨;而其旁邊的白孔雀體型稍小,全身潔白無瑕,羽毛無雜色,眼睛淡紅顯得炯炯神彩,只是閉屏不展。
晏莞管不住腳,不自覺的就要往那邊走,還扯了母親的衣角,喜悅道:“娘,您看。”
翡翠含笑著轉身,柔聲提醒:“這是世子爺養的,平素倒是乖巧,只是總免不了有幾分牲畜的攻擊性,晏三姑娘還是莫要接近才是。”
晏莞頗為失望,
幾步一回頭,滿心思都在那兩隻鳥兒身上。 白色的孔雀她從沒有見過,莫不是這就該是那類鳥兒本有的模樣?其他色彩的鳥兒或是用顏料塗上去的,那這只能不能讓自己去上色?她突然很想快點見到趙靜之,他已經塗過了一隻呢。
紀氏的關注點自然不可能和女兒一樣,按說自家與王府並不相熟,原以為安郡王妃會在花廳接見,沒想到直接領進了住處。而“琢玉居”這樣的堂名屋舍,如何都想不到會是趙奕那孩子的住處,頗是奇怪。
她望向翡翠,後者若有了然的說道:“世子昨日回府後就病了,王妃陪在床前,聽聞晏二太太您過來,想著約莫是有關別院裡的事,就讓奴婢帶您和姑娘過來。”
紀氏聞言詫然,“病了?”
“是啊,世子落了水半夜裡身子起熱,招太醫瞧後說是腹中沾了汙水引起的,正在調養呢。”
她這一說,紀氏立馬牽了閨女的手,滿臉心虛。
這哪裡還是來興師問罪的,擺明了是趕上門讓人究責的。自家莞莞如今還活蹦亂跳著,那位奕世子倒躺床上去了。之前看著挺精神的小夥子,怎麽還比不上莞莞,浸個水就病了?
她們在小廳裡等候,沒多會安郡王妃就過來了。她面色微疲,抿了口茶說道:“原就想讓人去請晏二太太和三姑娘,沒想到你們就過來了。昨日的事是我家靜之不懂事,本是該向你們賠罪的,奈何他這時候病著,我也不好帶他過去叨擾,真是失禮。”
紀氏聽到對方說要讓人去請自己母女就心道不好,莞莞隻說把人按水裡吃了幾口汙水到底沒當多大嚴重的事,沒想到真把人捉弄病了。王妃若是凶惡問罪她倒還有幾分道理可辯,畢竟是趙靜之先動的手,可這會子對方語氣和善,她反倒不安起來,唯恐其突然來個轉折。
“小孩子玩鬧本不是什麽大事,王妃言重了。”紀氏陪笑,忍不住探前身子詢問:“不知奕世子現在身子如何了?”
“發著熱還沒退,不過太醫開了藥,倒也沒那麽要緊。”安郡王妃嘴上說得輕松,面色卻仍是緊張嚴肅著。
紀氏坐得躊躇,拿眼去瞥女兒。
晏莞滿心思還都是孔雀,那麽漂亮的鳥兒她過去只在野外見過一次,都沒碰過摸過,趙靜之居然有,而且還是兩隻!
“莞莞。”紀氏喚她。
“啊?”女孩子回眸,眼眸裡迷茫茫一片,有些不知所然的看了看親娘,又望向安郡王妃,思忖著摸著脖子開口:“我沒事不疼了,不怪世子。”
紀氏閉眼,心道這蠢孩子,這會子還是問趙靜之不是的時候嗎?
安郡王妃倒和藹,衝她招招手攬在身前,語聲柔緩:“莞莞不怪靜之就好,他現如今病著,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紀氏沒料到安郡王妃是這樣好說話的人,聽聞眼前人自打失去長子後便將幼子如珠如寶的捧著,又想著對方明明有閨女卻被逼的骨肉生離,不由生出同情來,聞言接道:“應該的。”
一行人過去,趙靜之躺在天青色的帳幔內,昏睡不醒,他面布紅潮,額頭密汗涔涔。
安郡王妃坐於床沿替他拭汗,彎著身輕道:“靜之,晏二太太和你莞妹妹來瞧你了。”
紀氏見他這副模樣怪可憐的,埋怨惱意去了一半,近前問候了幾句,那孩子病得毫無反應。
晏莞走上踏板,見王妃盯向自己,啟唇剛想喊“趙靜之”又覺得不妥,便出聲軟軟的喚“世子”。
聽到柔聲,昏睡的少年動了動眼皮,似有轉醒的跡象。
安郡王妃伸手將晏莞拉得近些,又轉身同兒子道:“莞莞來看你,就在這呢。”
趙奕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頗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覺,眼見著記憶中玉瓷般的人兒出現在眼前,抬起胳膊就搶過了女孩子的手。
晏莞落於他掌心,隻覺得黏膩膩的都是汗漬,想要掙開那人力道極大,隻好回頭望向母親。
紀氏面色不悅,帶著幾分怪意瞪過去,這奕世子也太輕薄了些,怎麽見著女孩子就拉手?
她剛要開口,就有丫鬟端了藥碗進來,安郡王妃親自接了由侍人扶著兒子靠在自己身上開始喂藥。
杓至唇邊,那雙眸緊閉的人動都不動。
安郡王妃就提了聲在他耳邊言道:“靜之,你莞妹妹在這看著呢,乖,把藥服了。”
趙奕抬著眼皮朦朧朧的看了眼瓷杓,又瞅向晏莞,竟真聽話的張了口。
紀氏見後,忍不住轉身望窗外。
這孩子年紀比莞莞大了四五歲,吃個藥要爹娘哄,居然還是因著有女孩子在場不好意思才肯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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