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能搶多少?
好神奇的一個問法,因為看不到王長禾的身臉,這位在戰場上殺敵過十人,綠林之中手上也粘過血的狂漢卻是愣住了,自己的黑虎溝是盜匪,人數也不算少,官軍圍剿過。一來官軍是草包,二來多少也有些情面在,所以霸佔黑虎溝數年,倒也算有些財貨。
但這一年能搶多少,這個問題趙黑錘還真的回答不了。
“那換個問法,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稱分金銀,能作到那一點?”
“能吃乾的!”趙黑錘突然吼了一聲。
王長禾這才抬起頭來:“要僅僅是這樣的話,再問你。認識字,看得懂地圖嗎?”
“認識幾個,看得懂地圖!”趙黑錘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回答了。
王長禾從桌旁拿過一張地圖放在桌上,示意趙黑錘靠近些,然後在上面用炭條畫了幾條線,畫好之後問道:“這一路上,有多少山寨,多少黑戶你可是知道?”
“恩,山寨有幾處,其中規模比我黑虎溝大的有兩處。但他們大當家的我也有交情,公子有什麽吩咐不如直接告訴我,我是一個粗人,公子讓我糊塗了。”
王長禾笑了笑,為趙黑錘倒了杯水:“就拿這裡到殺虎口來說,除了每年的大市之外,還有一些小市,生意算不得大,但對於普通小商來說,確實是值得他們跑一次的。這一路上,這些小商人會有多少危險?”
“山寨肯定會動手,小商人雇傭的護丁一般不會拚命。所以公子說錯了,小商人沒有,因為他們養活不起自家的商丁,大商人一年一次貨,光是護衛就有幾百人。不說賞錢,僅是人喝馬吃的,這一路過去,沒有幾萬兩銀子的貨,不值當跑一次。”
“讓你跑一次,一路上打點山寨,打點衛所。以一萬兩銀子的貨來計算,花銷多少?”
聽王長禾講到這裡,趙黑錘來了興趣。
這活比劫道實在多了,而且風險也小,不至少那天搶了什麽後台硬的大人物,讓官軍發狠把自己給滅了。
王長禾扔出一個小本:“認識字就自己看,不認識的話千戶所裡有書吏,我已經給吩咐過了。讓他給你詳細的講解一二,我隻說一句話,記得三分保平安,走在路上帶三分笑,讓三分理,飲三分酒。不懂的話,再來問我。”
“是!”趙黑錘帶著無數的疑惑接過了王長禾那小本。
上面四個大字他認識兩個字,第二字遠,第三個字鏢。第一個與第四個他不認識了,拿著這小本,出去問了一句,早就有書吏等著他呢。
旁邊的小屋內,那軍中文吏接過念道:“威遠鎮局!”
這書吏一邊念著,一邊把自己的理解給解釋著。趙黑錘是越聽越驚,他當年怎麽就沒想過有這麽一道生意,他一個人不行,但這山西當地位大當家合力,這是要人有人,要路有路,再給沿路上那些衛所多少有些進貢,這一路果真是太平。
再聽這規矩,六善六戒。
看來這位王公子果真是大才,能想到的他想到了,想不到的這事先也有想到過。
鏢局,真正意義上的鏢局是到了清朝才出現的,首先是因為票號,這才有的鏢局。王長禾記得自己看過的一部小說中有寫過,是清朝的時候,一位山西的武師開辦的。
但也有人說,這是這是明末的時候,為了反清複明運銀子才產生的。
但事實上,這個時代大明的民間已經有了一種名為打行的組織,但這些組織還沒有公開營業,這些打行就是糾結武夫,專門為行旅作護衛的。
可也就是趙黑錘所說,這些人不拚命,護人可以護貨不行。
另一間小屋內,趙黑錘大叫一聲好。
因為他聽到那小本上寫著,開鎮局三硬,少一硬都不行。一是官府關系硬,二是綠林關系硬,三是自身拳頭硬。
當下,趙黑錘又跑到了王長禾那件屋。
“公子大才,給我幾天時間,我聯系一下綠林的兄弟。公子能一句話鎮住這這兩個千戶所,想必官府這條路公子就是我等靠山,至於拳頭。在下手上的功夫還有些自信,普通的打行武夫,三五個近不得身。”
“鏢局第一單生意,就是往陽高運。這一單作的漂亮了,那麽第二單就是殺虎口。我要皮貨還有羊,其余的東西倒是無所謂了。咱們這邊,但凡是貨,在那邊就能夠出手。但第一單必須走陽高,陽高那邊點頭了,咱們才能走殺虎口。”
趙黑錘聽完這話,他倒是性情中人,急急就開口了。
“公子,為什麽不換馬?”
“不換馬?一,馬這東西少換幾匹可以,換得多了你不認為是麻煩嗎?除非有總督府點頭,否則馬換幾匹自己用就是了。二,這才是關鍵。馬只有草原上的富人才有,而窮苦之人卻只有羊,羊多還是馬多呢?當然,能換到牛的話,估計要往北邊再走,張家口那裡能換到牛,我也想要牛,但眼下一步步來吧。”
“是我糊塗,日後但凡有什麽想法,一定請公子定稱。”
趙黑錘心中要說一百個服氣呀。
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可以說,把所有的一切都想通透了。
“給你十天時間,組織人手,第一批貨一定要辦好了。眼下,如果有可能的話,去收服一些打行。這些人日後也有得用,能掙到銀子了,就能養活更多的人。”
王長禾突然有一種作官的快感,這種動嘴皮子別人乾活的生活。
或者才真正的官場吧。
當然,要有能乾活的,才算是領導。
趙黑錘一臉樂呵呵的離開了,出了桃園千戶所有五裡遠,他手下的親信人馬迎了上來:“大當家!”
“好,好,都好。”趙黑錘這副樂呵呵的神情把眾人搞胡塗了。
酸秀才……,應該是孫秀才,不過黑虎溝當中的人叫習慣了,已經叫成了酸秀才。這位曾經也算是千戶所中下等文吏的秀才,倒是開了一句玩笑:“大當家這是撿到金子,估計還挺重!”
“球,金子算是個球,爺是搬了一個聚寶盆回來。”
“大當家,是得了醉心居?”說到聚寶盆,這夥子人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醉心居了。
趙黑錘掄起大拳頭,有一個算了一個,每人都來了一拳:“那個再敢提醉心居,別怪老子不客氣。”
“莫不是,當真有好事?”
“確實有,爺今個才見識了,什麽叫大才子。比你酸秀才可百倍。”
趙黑錘把關於鏢局的事情一講,眾人都聽的驚的神,特別是那三分理論,三硬理論,再加上六善,六戒。
“能有這份大才的,又只有十五歲的年輕公子,那只有一人。盛傳的留香公子,三首詩敲門,一首詞讓江南第一花魁從些隱姓埋名,一道狂詩試問天下間誰有這樣的氣魄。但江南一行之後,留香公子再無半點蹤跡,誰想竟然來了咱們山西。”
酸秀才對於這個事情打聽到是極多的。
趙黑錘樂呵呵的笑著:“再加一句,翻手之間收服了兩個千戶所,咱們頭上那位,這會給關了站籠。”
“這不止是有才,上面有人呀!”
“小的們,回山寨。分頭去各山頭,那些貨色叫過來到爺面前聽訓,誰不服氣的就是和咱們這些爺們的銀子過不去。”
“得令!”一眾小頭領們高喊一聲,四散而去。
趙黑錘倒真是動了心,這邊招呼著周邊那些小匪窩子的人,另一邊計劃著親自跑一圈,見一見太原城往北幾位知名的大當家,這事情他們願意一起,就合著乾。
這不願意一起,將來自己路上走貨,他們也要給個面子, 當然也會有一份心意在。
趙黑錘是準備大乾一場,當然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洗白的機會,誰希望自己一輩子都是賊呀。
而且將來,兒子,孫子也是賊嗎?
王長禾很清楚,鏢局的計劃眼下最多就是一個雛形,因為市場的需求還不夠。但現在不夠,不代表將來不夠,慢慢的培養就是了。
當天下午,趙石錘帶著他的人馬去籌備的時候,王長禾來到了汾河東的一個百戶所。
這裡,就是整個太原前衛,甚至曾經是整個太原周邊五百裡,最大的鐵坊,軍戶鐵坊。這汾河千所戶,當年可以說就是屬於一個軍工坊。眼下是敗落了,是衛所制度的敗落,所以這裡也一樣變的殘破。
但這是這樣,這裡也依然是太原城外所有的衛所之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鐵坊了。
軍戶是賤籍,軍戶之中的匠戶更賤。
在王長禾進入了百戶所的時候,這裡的匠戶們跪了一地,無論男女老少,都跪在兩旁。
王長禾沒有伸手去扶,那怕這裡有老者也一樣。
這是朝代的制度,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改變的,所以只是虛扶一禮,隻當是自己的仁德了,或者叫謙和吧。
“今個要試煉的鐵,有講究。分成三組,一組負責煉鐵,一組負責打鍋,再一組精鐵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