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呀!”
同樣的一個殺字,從不同的人嗓子裡吼出來,南腔北調不一而足。伴隨著這樣的怒吼,一條條生命在消逝。凜冽的北風狂飆,卷起漫天的草屑和枯葉,養起塵土和風沙。曠野之中,隸屬於不同陣營的深藍、墨綠兩色的戰旗在凜冽的寒風中狂舞,旗面激蕩出的“啪啪”的聲響,猶如鼓點一般激蕩人心。
雄渾激昂的號角,在一瞬間響徹長空。伴隨著狂暴的怒吼喊殺聲,戰場上寒冷的空氣頓時熾熱了起來。片刻之後,數萬人混戰在了一起,剛剛平息了僅僅數日的徐州大地上,再度開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人間慘劇。
由於刮得是北風,因此自南面殺來的江東軍就受到很大的影響。射出的箭矢被強勁的北風吹落,即使命中敵軍也是殺傷力銳減。更要命的是,逆風迎戰的江東軍士卒,還不得不忍受飛舞的沙塵之苦。任誰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不會被沙塵迷住眼睛,然後稀裡糊塗地丟了腦袋。
在這樣不利的條件下,面對的又是張遼這樣的強勁對手,江東軍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陸遜看了看場中的戰況之後,立即下令道:“傳令給徐盛,命他盡快調整陣地,佔據上風口再行射擊;再傳令給丁奉,命他立即引本部的2000兵馬,寸步不離地護衛徐盛的弓箭隊。不死到最後一個,決不能擅自撤退!”
“諾!”兩名親兵應諾之後。立即策馬飛馳而去。
“這狗娘養的北風。這狗娘養的張遼!”下達完命令後,一向斯文的陸遜也是忍不住咒罵了一句老天。在決意引軍北上和張遼決戰之後,陸遜也是做了很多的準備,虛虛實實想要拖住張遼。但是沒想到事到臨頭,老天爺居然又刮起了狂風,這一來無形之中給自己增加了好幾分壓力。張遼經驗何等豐富,在覺察到北方強勁之後,他立即巧妙地在江東軍的北面列陣,佔據了上風頭,這一舉措也讓陸遜叫苦不迭。事實上一看到張遼的列陣。陸遜就知道不妙,但也能咬緊牙關打下去了。自己麾下以步卒為主,這裡又是平原地帶,就算是想撤退。張遼也絕對不會給自己機會從容撤退的。一個控制不好,就是個崩潰的局面。
“傳令牛金,命他領本部精兵,繞過主戰場,端掉陸遜的那幾千弓箭手,千萬不能讓他們佔據上風!”看到陸遜的調整,張遼臥蠶一般地濃眉微挑了挑,沉聲對一旁的任城太守陳肅喝令道。
“是!”陳肅聞言二話不說,當即打馬安排人去傳令。輕捋著頷下略呈花白之色的虎髯,張遼卻是自信地笑了笑。在他的身後。最精銳的4000余騎軍依舊是不動如山。但是沒有任何人敢懷疑,這座靜謐的大山其實就是一座火山,隨時都可能爆發出滔天的岩漿烈焰來。
先擊潰陸遜,再擊退王平,最後集中軍力和趙雲周旋,徹底穩定住徐州的戰局,這便是張遼的全盤計劃。事實上,數日之前,張遼還很是為自己的處境而擔憂。在得知西線敵軍大兵壓境之後,陸遜也已經往淮陰戰場殺來。在經歷了前番那一戰之後。自己手頭上現有的所有兵力加起來,籠統也就不過是兩萬人還不到一點。而此時此刻,算上整個徐州戰場,也就小沛那裡的臧霸和徐州刺史高柔手頭上,還各自有著不到萬人的軍馬。
以不過三萬余人馬。其中騎軍不過5000余人,面對陸遜、王平、趙雲三路人馬夾擊。對方的總兵力絕不下於六萬,其中包括趙雲所部的萬余龍騎軍。縱然張遼對自己麾下士卒的戰力十分有信心,這一戰也是不敢輕言勝負。而就在張遼幾乎無計可施的時候,陸遜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似乎是因為前番的勝利來得太過輕松,陸遜自我感覺頗為良好,居然是不等趙雲他們進入淮陰境內,就率本部萬余人馬,北上攻略淮陰諸郡。而此時,王平和趙雲合並一處之後,還沒有完全渡過微山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陸遜的這支人馬,居然成了一支深入敵境的孤軍。
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張遼立即欣喜若狂。當下幾乎毫不猶豫,張魯下令立即調集淮陰、東海、利城三郡幾乎所有的人馬,對陸遜實施包圍殲滅。與此同時則是拜托臧霸和高柔,駐守小沛和彭城,盡量地遲滯住趙雲和王平的兵鋒。
張遼曾攻入過江東本土,這些年來也與江東諸將交戰過不止一次,對江東軍戰力的強弱可謂是相當的清楚。再者平原地帶,方圓數十裡內都是一目了然,敵人的任何詭計都是無所遁形,因此他很有把握在其他兩路敵軍構成實質性威脅前,先解決掉孤軍深入的陸遜。
之所以這樣安排,張遼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作為多年的老搭檔,張遼對臧霸這位青州刺史,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作為青州軍的首領,臧霸雖然不至於和曹操同床異夢,但是絕對說得上是另懷私心。就臧霸而言,眼下東線的戰局固然很重要,但是真的為了戰局拚光自己青州的老底子,也不是他所願意的。這一點張遼雖然知道,卻也無可奈何。多年的宦海沉浮,臧霸早已經是一隻油浸泥鰍,自己實在沒辦法逼迫他和自己戮力同心。至於高柔,他的能力更多的是體現在決策上而不是臨場指揮上,讓他來和自己並肩作戰,那就是揚短避長了。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張遼也隻好安排他們去做一些稍微輕松一點的任務,依托微山湖阻擊敵軍,硬骨頭則是留給自己來啃。只要解決了陸遜,等到夏侯淵的援軍抵達。自己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一舉扭轉整個東線戰場不利的戰局。
想法很美好,現實卻是很殘酷,等到接戰之後,張遼發覺這個陸遜不止是詭計多端,比之從前還是有一些長進的。在配備了一定量的連弩之後,陸遜雖然不能將張遼麾下的騎軍盡數擋住,但是也足以讓張遼不至於為所欲為了,只能以步卒和江東軍較量。論步卒的戰鬥力,江東軍雖然也是稍遜一籌,不過也只是差一點罷了。加上陸遜人數畢竟是稍微多了一點,因此接戰半日之後,雙方陷入僵持的局勢,一時間誰都沒有辦法擊潰對方。
但是張遼畢竟是張遼。很快就發覺到了風向的變化,來了一手巧借天時,這一下可就讓陸遜吃力不已了。不得已,陸遜也只能咬牙接著打下去了。
徐盛率領自己麾下的2000弓弩手,好不容易才佔據了上風口展開陣形,不想才射擊了沒有幾輪,就被牛金率領的精銳糾纏上了。情知弓弩手一旦被敵人近身,就只剩下人人屠戮的下場,擔任護衛弓弩手的丁奉,立即領本部2000軍與牛金展開拚死搏殺。與此同時徐盛則繼續統領弓箭手支援主戰場。
戰鼓如雷,號角衝天,戰場上的各路兵馬廝殺得異常慘烈,淮北這裡的黃色的土地,很快就被雙方士卒潑灑的鮮血染成了殷紅色。地面上到處都是死屍,也有重傷垂死的士卒在做最後的呻吟。隨著時間的推移,張遼臉上自信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洋溢,而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的是,另一邊陸遜的面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主戰場上,人數佔優的江東軍卻逐漸地被敵軍壓製住。保守風沙吹面之苦的他們,很難集中精力和敵人死戰到底,因此局面也是變得越來越被動。負責指揮作戰的偏將軍賀齊和裨將軍朱桓,已經不止一次地向陸遜請求增援。
主戰場上的局勢固然不利,在左翼的戰場上。奉命護衛弓弩手的丁奉,也在牛金的強力進攻之下。被打得節節敗退。以至於徐盛不得不暫時放棄對主戰場的支援,轉而與丁奉攜手抗敵。但饒是如此,依然扭轉不了局勢。相反由於沒有了弓弩手的策應,主戰場的戰局反而是越來越被動了,甚至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都督,再這麽拖下去的話,此戰恐怕就真的再難以扭轉了,請準許末將參戰!”看到局勢如此被動,一旁的老將韓當不禁開口諫言道。作為昔日孫堅麾下四健將碩果僅存的一人,韓當不僅命比他那三個出生入死的老朋友要硬一些,甚至比他們的子孫還要來得硬。(本書中,黃蓋和程普的子孫程谘、黃炳等人都已經因為追隨周循叛變,全部都被哢嚓掉了)
甚至往遠處點說,從黃巾時代就開始沙場征戰,還能夠存活至今繼續征戰沙場的,除了韓當之外,也就只有曹操和劉備等寥寥數人了。多年的經驗造就了韓當敏銳的觀察力,他知道繼續拖下去的話,主戰場的頹勢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聽了韓當這一說,陸遜也是眉頭緊鎖。然而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停駐在戰場上面,他視線的焦點是在戰場之外。在不遠處的北方,張遼還有5000精騎一直沒動,他究竟在等什麽?不用說,自然是等陸遜全部兵力投入的那一刻,以步騎聯合,對所有的江東軍馬發起最後的雷霆一擊。
此刻一旦投入預備隊,則再無半分後手,未必能擋住這雷霆一擊;而若不投入,則主力部隊潰敗再難避免。既然如此,那預備隊究竟該怎麽辦呢?
“都督,都督?”見陸遜沒有應話,韓當謹慎地呼喚了幾聲。就在這時陸遜突然將手抬起,引起韓當一陣興奮,但接下來話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傳令下去,全軍往東撤退。義公、幼平,你們各引2000軍分列左右。一旦張遼追擊的話,以連弩截擊敵騎軍,以魚鱗陣攔截敵步軍!”
“都督……喏!”看陸遜如此下令,韓當和周泰都是一陣錯愕,但隨即還是雙雙領命而去。撤退的號角衝天而起,戰場中的江東軍微怔之後,開始潮水般退卻下來。與此同時韓當和周泰雙雙殺出,領著最後的4000預備軍,朝尾隨追擊而來的曹軍迎了過去,分左右兩路夾擊起來。
“將這些江東鼠輩給我一網打盡!”張遼看陸遜準備撤退,立即大聲道。此刻風越來越大,天也漸漸地黑了。但是在張遼的催促下,經歷過半天的廝殺之後已經渾身疲憊不堪的曹軍,還是提起精神準備追擊。
“咚隆隆隆!”就在這時,西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