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達,可否與朕對弈一局?”坐定之後,曹丕順手拿過一旁的棋盤和兩盒棋子,若無其事地道,似乎對外邊傳來的一陣陣喊殺聲聽而不聞。
“陛下有此雅興,臣自當奉陪!”司馬懿也是處變不驚,略一拱手便即在對面坐下,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二人你來我往,瞬間便是落下來十幾子。
“善奕者必善於複盤,從中可知成敗得失,以為後事之師……”看了看棋盤上的局勢,曹丕忽然開口道:“記得仲達和朕說這話的時候,當時朕剛剛為先帝貶謫,還在小沛當個小小的縣令,坐看子建在許昌呼風喚雨。本以為此生已然如此,誰曾料想後來還能有此一番。只可惜,”說到這裡曹丕也是頓了一頓,這才開口道:“朕沒有輸給子建,卻還是輸給了劉玄德啊!”
司馬懿聞言默然,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任誰都知道曹丕再無翻盤的余地了,要是再死撐著不承認的話,那就不是鬥志可嘉,而是無知者無畏了。就在這時,曹丕又是悠悠然開口道:“成王敗寇,就這麽敗給了劉備,於我而言這固然是平生大恨。可是對於仲達你而言,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陛下的意思是?”眼看曹丕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反常態,司馬懿隱約有種感覺,那就是曹丕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
“仲達,也許你不知道,一旦今日是朕兵圍長安,那麽一統天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殺了你司馬仲達,以絕後患!”曹丕突然話鋒一轉,語氣森然道。說這話的時候,他體內似乎有一股殺氣噴薄而出。整個大殿之內的氣溫,陡然間下降到了冰點之下,讓人幾乎是不寒而栗了。
司馬懿卻是不受曹丕的氣勢的影響,聽了他這殺氣騰騰的話之後,司馬懿只是淡淡一笑,卻是開口道:“陛下既然快人快語,懿也就不虛詞相托了。實不相瞞,一旦陛下坐擁天下,懿將立即遠遁江湖,伺機再起。”
“說得好啊!”曹丕不知道是在感慨什麽,居然點了點頭,繼而卻是有些惆悵地道:“朕和仲達相識數十載,相談不下千言萬語,但恐怕也只有今天這幾句話,算是真正地交心了。不過這樣也好,有了你這幾句話,我就放心了!”
說到這裡曹丕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解脫了一般,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但是隨即不等咽下,就快速地往嘴裡塞了一個小藥丸,這才咽下。
這一切發生地實在是太快了,司馬懿又是對此毫無心理準備。等他緩過勁來的時候,曹丕已經是把藥丸給吞下去了。幾乎是手足無措,司馬懿半晌這才帶著一絲哭腔問道:“陛下,您這是何苦呢?”
面對司馬懿的激動,曹丕坦然笑了笑,這才擺擺手道:“我代漢而立,引胡入關,此刻縱然自縛請降,劉備也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仲達,你我總算是相交一場,我今有一事相求,還望你能夠應允下來!”
“陛下,您請講!”司馬懿知道曹丕的時間不多了,連忙開口道。
“那就好,朕雖然輸了,但是他劉備也休想成為贏家!”曹丕嘿嘿笑道,隨即卻是指了指桌上的玉璽道:“仲達,待朕殞命之後,你立即拿著玉璽,還有朕的人頭去向劉備請降。你非首惡,劉備不會為難你的,甚至會因為請降對你有所優待。到了那個時候,你的機會就來了,咳咳……”說到這裡曹丕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終於是沒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他赭黃龍袍的衣襟。
“陛下,陛下,您慢點說!”一向自詡為鐵石心腸的司馬懿,看著曹丕這麽痛苦的樣子,終於是忍不住上前扶住他,給他拍了拍背心順口氣。
“不行,朕的時間不多了,要趕緊交代完這些事!”曹丕吐了幾口鮮血,繼續氣喘籲籲地開口道:“仲達,只要你能夠亂了他劉家的江山,朕和先帝在天有靈,都會助你一臂之力的。還有這個……”說到這裡,曹丕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薄絹,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數以百計的名字,還有官銜。
“陛下,這是?”司馬懿看了看之後,卻是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些都是朕在中原、關中失陷的時候,埋伏下的那些忠直之士。他們都已經立誓效忠與朕,並立下字據效忠。仲達你只要拿著這個名單,他們就不得不為你所用了!”曹丕氣喘籲籲地道。這話可是聽得司馬懿怦然心動,再一看這些名字,自己的大哥、現任山陽郡丞的司馬朗赫然在列。
“劉備麾下人才眾多,如今這份名單上,一二品的大官不多了,還有不少人調任過了,不過只要能夠善加利用,他們就足可以成為你的一大助力了!”曹丕氣喘籲籲地道。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曹丕又是咳嗽連連。
“陛下,那他們的效忠書信呢?”司馬懿看到這裡,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聽了他這話,曹丕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從頭到尾打量了司馬懿一眼,這才開口道:“那些書信,朕早就把它們給燒掉了……”
“燒掉了?”司馬懿起初一驚,但是隨即醒悟過來,雖然這些書信都被曹丕燒掉了,但是那些立誓效忠的官員找不到他們的字據,這心可就要懸著放不下來了。這樣擔心受怕的心理,對想要脅迫他們為自己所用的司馬懿而言,無疑是大有裨益的。只要能夠妥善應對,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這些念頭說來話長,但是司馬懿乃是絕頂的聰明之人,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所在。回過神來正準備再問曹丕一些細節,才發現他還保持著微笑的表情看著自己。只是配合著他胸前的血跡,這笑容看起來有些恐怖。
似乎是意料到了點什麽,司馬懿顫抖著上前探了探曹丕的鼻息,這才發現這位大魏的皇帝,此刻已經溘然長逝了。
看著曹丕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司馬懿心中默念道:“陛下,您盡管放心,臣一定會將這劉氏的江山,攪和一個天翻地覆。我要讓我司馬懿,成為這華夏大地的九五之尊,有朝一日好君臨天下!”
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那有些悸動的心情,司馬懿開始爭分奪秒,思考自己投靠劉備之後準備怎麽做。為了保險起見,自己在投降之初,最好還是不要太過高調的。不過劉備年事已高,等他數年後過世,劉禪年幼,一旦等到他有個什麽疏漏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從中取事了。此外,具體怎麽脅迫名單上的那些人為己所用,也需要一番好生思量,只是這件事不必急在一時,具體人也要具體對付。
司馬懿就這麽思量著,一個人坐在還保持著微笑的曹丕的身旁,不多時就拿出一個初步的計劃。他陷入沉思之中無暇顧及其他,而此刻皇城失陷在即,周圍亂糟糟的,也沒有人來管這君臣二人究竟在幹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混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司馬懿的思緒。抬起頭來循聲往門口看去,卻發現門口衝來了一彪人馬,看他們的服色,一個個的都是漢軍的打扮。其中為首一人手持點鋼長矛,正自打量著自己,隨即看到曹丕之後,卻是大笑一聲道:“曹丕,是曹丕,我張苞今天可是立大功了!”
聽他這麽一說,司馬懿扭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自己只顧著在這裡想對策,還沒來得及割下曹丕的人頭啊,更別說以之去請降了!想到這裡,司馬懿連忙加快了動作,拔出腰刀準備砍下曹丕的人頭前去請降。
可是司馬懿忘了一件事,曹丕此刻正一臉微笑面對著門口的張苞,後者壓根不知道曹丕已經掛了。看司馬懿突然拔刀,還以為他是想去保護曹丕。他又不知道司馬懿究竟是誰,隻當對方是個衛士,當下不假思索一矛刺上前去。
“呃?”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司馬懿不知所措,低頭一看卻發現對方的長矛已經沒入了自己的胸膛。以張苞苦練多年的身手,他根本就沒法抵擋。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殺我?”司馬懿倒地之後,也是感到大惑不解。不過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刹那,他聽到了張苞最後的話:“啊呀,怎麽曹丕已經死了?這是怎麽回事啊,早知道就不殺了他,問他一句了!”
“這個世界,簡直是太可笑了!”司馬懿腦中閃過最後的念頭,最終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在他的身旁,曹丕還是保持著一臉的微笑,似乎已經看到司馬懿給他報仇雪恨了。
不過張苞明顯是多慮了,當馬謖來到這裡之後,立即讓人找來幾名被俘的魏國的禦醫對其進行簡單診斷,很快就確定這位大魏的皇帝是死於服毒自盡的,而後司馬懿的身份也被確認了。當聽張苞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劉備也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天大的誤會,感到好笑之余,也就不追究張苞什麽責任了。
沒有人知道的是,在給曹丕驗屍的時候,那份攥在司馬懿手裡的名單,被馬謖給偷偷地拿去了。當晚在軍營中,馬謖生了一盆炭火,將那份名單給一把投了進去。熊熊的火焰燃燒之下,很快整個名單就化為灰燼了。
“先生,你為什麽不把這東西交給大王和陛下呢?”看馬謖這麽做,鄧艾有些不解地問道。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但是以他二人的智慧,看到這樣一份名單,再看看上面人的身份,自然不難猜出個不離十來。
“交給他們,恐怕難免又要再起風波。如今首惡誅滅,人心思動,就不要再折騰了!”馬謖苦笑一聲道。一旦為了這名單引發大的波折,那可就非己所願了。
鄧艾聞言默然,沉吟片刻這才開口道:“如今天下一統,日後萬事太平,我等只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
“沒有用武之地,這怎麽可能呢?就算沒有了內患,還有外敵啊!你就不想效仿霍驃騎他們,馬踏塞北嗎?”。看鄧艾有些意興闌珊,馬謖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了幾句。而似乎是為了印證他們的話,就在這時一名小校忽然走來,看到馬謖之後連聲道:“左司馬,鄧將軍,大王有緊急軍情,召二位相商!”在北伐開始之前,馬謖就已經官複原職,戴罪立功了。
“哦?什麽事啊?”馬謖收拾了一下心情, 向來人問道。這剛打下鄴城沒多久,戰鬥可以說是徹底地結束了,怎麽突然又來了什麽緊急軍情呢?
“曹操幼子曹宇勾結高句麗、三韓等部犯鏡遼東,陸伯言將軍上表,請求大王調撥援軍,大王這才急召左司馬和鄧將軍前去議事!”小校長話短說,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事情的緣由。
暈死,原來是棒子來了!馬謖倒也沒想到,這些棒子忽然會在這個時候插上一手。不過不得不說他們很不會挑時候啊,現在大漢兵強馬壯,名將如雲。而且剛剛的統一之戰,由於曹丕的昏招的緣故,大漢也沒有怎麽耗力。區區三韓和高句麗彈丸之地,只怕這一仗打下來,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甚至將其從地球上抹去。自己這輩子已經收拾了越南,還能夠再收拾一下這可惡的棒子?難道老天爺要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對付這些可惡的癟三?
帶著這樣的感想,馬謖也是心情大好,這時一旁的鄧艾也是笑道:“果然不出左司馬所料,我們還有用武之地啊!這些異族當真是狼子野心,左司馬,咱們立即上表陛下,趕緊兵發塞北,把這些狗賊盡數剿滅吧!”
“那是必須的,走吧,別讓大王久等了!”馬謖調整了一下心情,這才和鄧艾一起前去見劉備。他二人走出大帳之後,一陣微風吹來,將那些燒成的灰燼給吹得卷起來,最終落在了地上,上面的字跡也是徹底地不可再識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