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眨巴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他問:“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嗎?”
回味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可以看出此時他內心的糾結,因為他素來是個面無表情的人,這樣的表情看起來倒也新鮮。
他皺了皺眉,沉吟了半晌,才對她說:
“我這次回來本是想向過去道別的,我當初逃避似的狼狽離開梁都,這一次因為你要來,我順勢回來,本想著好好做一個了結,本來已經下了這樣的決心,可是回來之後……還沒有進城,局勢就已經不受我的控制了,再這樣下去早晚會牽連到你。因為血緣的關系我不能和皇室脫離關系,你與我在一起,就算是因為我也不可能脫離這些複雜的關系。我已經不是當年出走時那樣年幼氣盛了,這幾年梁都裡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想要當做沒發生過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不想去觸碰那些……或許那句話沒有錯,人活在世上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你一向向往自由,和我在一起,‘自由’,只怕你也可望而不可得了。”
蘇妙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愕然詢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提出分手其實是為了我?”
回味面上一陣窘迫,他其實是為了她好,可是被她直白地問出來他就有些不好意思承認了,悶了半天,避開她的眼神。他輕聲開口:
“今天的事你也看見了,這種事並不罕見。雖然我爹不怎麽上朝,我也不參與政事,但他在朝堂之上還是十分活躍的,因為太活躍了,仇家很多,整個梁都。或者說我爹的所有仇家都知道我是他兒子。和我在一起,連你也會變得不安全。過去的幾年我是隱居在豐州沒有被發現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出現在梁都之後哪怕是再回豐州去,也會給你帶來麻煩和煩憂。雖然不是沒有辦法,像梁敏一直把妻子藏在內院之中也能護住她的安全,可是你又不是那種能安安穩穩呆在內院的人,我若真把你關在深宅內院每日跟丫鬟女紅作伴,不出半年你就會瘋吧?”
他倒是很了解她的性子。蘇妙對此深感欣慰,讓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別說半年了,半個月她就會瘋。
蘇妙並不是個愛耍性子的女子,她是個成熟的女人。她擁有理智獨立的思考能力,所以對回味的說辭她並不認為是借口,他說的沒有錯,即使他沒上族譜,但他始終是瑞王的兒子,始終流著皇室的血脈,不說現在這個年代對血統是多麽的重視。單單梁錦像疼眼珠子似的寵愛他,他就無法擺脫開各方的嫉妒和仇恨,但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讓梁錦去疼愛他,那樣對梁錦對他都太可憐了。
因為是父子,因為要共享天倫之樂,所以代價是必須要付出的,那就是無法過平穩安寧的生活,至少現在不可以。蘇妙雖然剛剛來到梁都,還沒進城,但她已經敏感地覺察到梁都各方勢力的不同尋常,處處都透露著一股子怪異,讓人想起來就覺得憋悶。
再說不單單是梁錦,梁錦還好,可是作為回味生母的回香同樣處處透著怪異,讓蘇妙的心裡有更多的狐疑,若說背後的秘密,蘇妙覺得她可比梁錦神秘多了,只怕拋開梁錦這個父親不談,有回香這個母親,回味的人生也注定了和普通人不一樣,這就是出身顯赫享盡了榮華富貴又擁有了令人羨慕嫉妒恨的超高顏值的代價嗎?
蘇妙直勾勾地盯著他。
回味被她這麽一眨不眨地盯著,隻覺得渾身不自在,盼望她能說點什麽,答應或者不答應給個痛快話。
“那個……”足足過了半刻鍾,她開口。
“什麽?”窒息感終於退去,回味總算喘上來一口氣,應了一聲,嗓音不由自主地變得低沉。
“你這樣不厚道啊,我沒名沒分跟著你這麽多年,幾乎整個豐州城都知道我將來要嫁你,現在又不是自由戀愛炮火連天的年代,現在是講究名節的,我的名節、清白、清譽隨著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一點一點都被毀掉了,你現在卻說不娶了,我本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事到如今,又要到哪去尋找一個有錢有貌又聽話的下家啊?再說我都快二十了,這個歲數在這裡都是老姑娘了,我人生的大好青春全都浪費在你的身上,你要怎麽賠償我逝去的青春?”
“……”回味愕然地看著她,她的一連串說詞讓他目瞪口呆。
蘇妙瞅了他一會兒,忽然湊近,以哥倆好的姿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胳膊,一本正經地低聲道:
“哎,不如這樣,你想分手也行,你去給我找一個有錢有貌又聽話的下家來,窮的不要醜的不要不聽話的不要哈。等人尋來了我就和他發展發展,要是合適了我就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有一點,萬一日後有人傳出去咱倆有一腿的事兒,我可不想讓我未來的老公被人嘲笑是接盤俠,所以到時候你一定要堅決否認,就說……就說我是你乾妹妹,你覺得怎麽樣?”
一般情況下,性格沉斂的回味是跟不上蘇妙這種跳脫性極強的思路的,所以他呆呆地坐著,將她先前那一本正經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結果這一番話在腦袋裡過上一遍之後,他的臉越來越黑,待完全明白過來她是什麽意思之後頓時火冒三丈,他從來沒有這麽火大過,臉鐵青發黑,他啪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來,瞪著她,咬牙切齒地怒道:
“我們還沒分手呢你就已經開始想下家的事了,你也太性急了吧。往後我要是上了戰場,你是不是等不及我死直接就改嫁了?”
蘇妙在聽他提到“戰場”時心跳微頓。停了停,揉搓著手指甲的邊緣,漫不經心地說:
“是你提分手的,你都提分手了,我自然要為今後的人生好好考慮,你都決定了。難不成你還指望我抱著你的大腿哭著求你不要離開我?”這種事應該是你來做才對吧?
回味聽了。一張臉更黑,他已經氣得忘記了他是來乾嗎的,他這個人可以做到冷酷無情下手狠辣同樣也能做到掀桌子使暴力,但是真正動怒真正產生情緒上的波動是極少見的,可是跟著蘇妙的這幾年,拜她所賜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現在怒火中燒,氣得腦袋一片空白,連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現在只是覺得一頂綠帽子在自己的腦袋上飄來飄去,似乎很快就要扣住了,這讓他火冒三丈。他冷冷地瞪著她,沉聲質問:
“說!你看上誰了?是不是佟染那個兩面三刀的小白臉?”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忘記前些日子在白玉樓時她趁他不在和那個小白臉之間的融洽。
蘇妙一愣。沒想到他會提起佟染,話說他比佟染更白吧,想了想,她有些嫌棄地搖了搖頭:
“佟染的段位太低了,你就不能找一個比你更高的接盤?”頓了頓,她單手托腮,坐著望著他。笑得一臉曖/昧,“你們梁家還有沒有雲英未娶的兄弟皇叔什麽的?”
回味的一張臉已經黑得能擰出墨來,他火大地瞪著她,咬牙切齒地道:
“好啊,兄弟還不夠,皇叔你也行,梁家只有我十三叔祖父至今未娶,因為他一心修道,今年已經八十歲了,行嗎?”他恨恨地說完,頭一扭,氣衝衝地走了。
耳畔尤能聽見蘇妙滿腔糾結的嘟囔:“太老了嚼不動,我喜歡的是鮮嫩的小嫩肉。”
回味覺得“鮮嫩”這個詞惡劣又猥瑣/簡直不堪入耳,越發氣憤,更是悲從心中來,當年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看上了她?!
蘇妙單手托腮,望著他氣哼哼地走了,過了一會兒,幽幽地歎了口氣,回過頭,拿起青瓜繼續精雕著雕好了大半的玫瑰花紋:
“回來一趟,突然明白了自己就算不姓梁也姓梁麽?”
……
蘇嫻和蘇嬋一道回來了,蘇嬋自然不可能是跟著蘇嫻去逛街了,她是在門口被蘇嫻抓住替她當免費勞動力的,一臉不爽地捧了一堆盒子送到蘇嫻的房間裡,蘇嫻給蘇妙買了幾匹做秋衣的料子,送到蘇妙房間去時就聽說了回味要鬧分手的事。蘇妙對姐妹不太避諱這些,她雖然是個聰明的姑娘,但在感情上不如大姐老練,再說至今她對嶽梁國女子依舊恪守著的一些規矩認知還不夠,所以很願意聽聽蘇嫻的意見。
蘇嫻的意見則是:“那敢情好啊。”她一邊吃水靈靈的秋梨一邊說,“我去問問文王殿下他還有沒有尚未成親的兄弟,堂兄弟也行,大姐再幫你找個好的。”
蘇妙:“……”
“他是在探你的心思吧。”蘇嬋一針見血地說,“本來你是來參加廚王賽的,可回味多半不只是來參加廚王賽的,他擔心因為和你想的不一致日後產生矛盾,所以在最開始探一探你的話,想了解一下你是怎麽想的、對他在梁都裡的這些東西是不是反感,他跟你在一起這幾年都被你弄出毛病來了,有事總是先問你的想法。”她暗自搖頭,上門女婿果然不好乾,比兒媳婦都不輕松。
蘇嫻想了一想,點了點頭:“三兒說的不錯,也有這種可能。”頓了頓,橫了蘇嬋一眼,“跟你二姐學學,這是馭夫的手段,是學問!”
“什麽學問?耍那些麻煩的手段,揍一頓不是更快。”蘇嬋不屑一顧地說。
“揍不過怎麽辦?”蘇嫻對她的簡單粗暴翻了個白眼。
“不會找一個能揍過的。”蘇嬋鄙視她的低智商。
“沒出息!”蘇嫻白了她一眼。
“小味味剛剛對我提了‘戰場’。”蘇妙沉默了一會兒,說。
蘇嫻想了想,道:
“也不奇怪,瑞王府是將門,小回兒的爹和大哥都是武將,你不是說回老三去世的親爹也是武將麽,最後還戰死在沙場了。達官貴人跟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一樣,平民百姓每日為了衣食無憂奔波辛苦,而他們從生下來就吃穿不愁,所以他們要追求理想。”
“閑的?”蘇嬋涼涼地問了兩個字,對蘇嫻口中的“理想”不以為然。
蘇嫻看了她一眼,涼涼地問她:“那我問你,你每天活著都是為了什麽?”
蘇嬋看著她,很不以為然地回答了四個字:“混吃等死。”半點不打奔兒。
蘇嫻瞅著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五個字:“滾一邊兒去!”又對蘇妙說,“從知道他的來歷開始,你就應該做兩手準備,隻想著自己想的太蠢了。”
蘇妙沒有言語,過了一會兒才說起剛才在湖畔遭遇刺殺的事,這事也沒必要隱瞞,因為當時林嫣在場,雪乙莊的許多下人也都知道了,梁錦並沒有刻意將剛才的刺殺壓下去,反而像是大肆宣揚了似的,弄得闔府皆知。
蘇嬋聽了,過了半天才挑眉歎了句:
“跟咱們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啊!”
“那樣才刺激不是嗎?”蘇嫻卻不以為然,笑意盎然地說。
蘇妙覺得其實她骨子裡是一個向往刺激的危險分子。
“你剛剛說小回兒的爹娘在雪乙莊裡?”蘇嫻突然問。
蘇妙點點頭。
“去正式拜見過沒有?”
“啊?”蘇妙一愣。
“真讓我操心!”蘇嫻在她的腦袋上點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站起來,衝著門外吩咐,“來人,送三姑娘回去換衣裳!”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鬟從外面進來,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自從來了雪乙莊,為了起居方便,回味吩咐人給她們每個女孩子都配了丫鬟,畢竟這裡不是蘇記,地方大處處需要人手,姐幾個丫鬟用得最習慣的也就只有蘇嫻了。
“拉扯上我乾嗎?”蘇嬋不悅地說。
“人沒上門咱們可以裝不認得,可現在人上門了,咱們作為小輩怎麽著也得去請個安,那是你二姐未來的公婆,一點禮數都不懂人家更嫌棄咱們是市井的小門小戶了,這是為了不給你二姐丟人,少廢話,換衣裳去,你要是敢給我穿綁腿出來,我今晚上就把你那些衣服全剪了!”蘇嫻威脅。
“大姐,太突然了吧?”蘇妙訕笑著說。
“你也少廢話,換衣裳去!”
“哦。”蘇妙乖乖地應了一聲,摸摸鼻子去了。
蘇嬋雖然不樂意,但為了不讓她二姐被未來的婆家小瞧,隻得委曲求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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