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肉,將用各種香料醃製過的五花肉滾過碾碎的大米,跟炸過的面筋一起包進洗乾淨的荷葉裡,再用濕泥一裹,用火的溫度將其烤熟烤透,吃的時候敲開最外層烤乾的泥巴,展開荷葉,一股清香撲面,粘過大米的五花肉其中的油脂已經被大米吸收走,只剩下淡淡的米香和清淺的荷葉香,米粒碎均勻地粘在五花肉上,充分吸收了油脂的米粒香濃多汁,口感潤滑,裡面的五花肉更是肥而不膩,瘦而不柴,配上炸得香酥又頗具彈性與韌勁的面筋,爽滑鮮脆,香氣襲人。
荷葉是夏末秋初最受歡迎的一道時令佳肴,用荷葉包裹了五花肉和碎米蒸食,不僅有米香、肉香,更有荷葉的清香,肥美香濃,沁人心脾,食之後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這面筋是一個敗筆。”蘇嫻一邊吃一邊評論道。
“沒法子,二姐又不能在這兒現製面筋,只能用莊子上的廚子做的面筋,除了面筋,這荷葉肉還是挺好吃的。”蘇嬋蹲在地上,嚼著荷葉肉說。
“大姐,二姐,三姐,咱們這麽乾好嗎,跑到廚房去又是偷面筋又是偷紅薯土豆的,萬一被人發現了,那些人會嘲笑咱們的。”相當沒有存在感的蘇煙捧著一塊荷葉肉,一邊斯文地小口吃,一邊說。
“你擔心那你就別吃啊!”蘇嫻瞅了他一眼,伸手去奪他手裡的荷葉肉。
蘇煙愣愣地看著她伸過來的手,在她的手就要碰上他的荷葉肉時,他立刻縮回手躲過去,護住自己的荷葉肉,糾結地皺起一雙眉。咕噥著說: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裡的人本來就瞧不起咱們,若是被他們抓住把柄說閑話,他們會更看不起咱們的。”
蘇家三姐妹齊齊看向他,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訕訕地垂下頭。眼圈微紅。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軟弱了,若是將這不安的情緒傳染到三個姐姐身上,他這個蘇家唯一的男丁也太沒用了。
蘇妙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
“煙兒,他們是皇親國戚,咱們只是普通百姓。你不覺得他們要是看得起咱們才奇怪嗎?”
蘇煙微怔,眨巴了兩下眼睛。抬頭看了她一會兒,重重點頭:“二姐你說的好有道理。”他都無言以對了。
“老娘把你養這麽大,就是為了讓你看人臉色活著的?”蘇嫻不悅地哼了一聲,鄙視地瞅了他一眼。一副看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大姐,我有被你養過嗎?”蘇煙想了想,怯生生地問了句。
蘇嫻在他的腦瓜子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火大地道:“白眼狼,老娘沒養你?!”
蘇煙怕怕地抱住腦袋。不敢再糾結這個問題,想了想,他還是很有原則地強調了一句:
“不過我還是覺得咱們偷拿廚房的東西是不對的。”
“什麽叫‘偷’?這紅薯、土豆、面筋、五花肉都是放在廚房的,又沒人看守,咱們只不過是拿來用,省得他們晚上全部丟掉浪費,荷葉也都是在這池子裡拔的,就算咱們不拔,他們早晚也會拔了去扔掉,這麽大一個莊子,就算梁敞他再窮也不至於舍不得兩顆土豆兩片破荷葉吧。”
“這分明是兩回事。”蘇煙小聲咕噥。
“王爺也會窮嗎?”蘇嬋驚詫地問。
“會吧,王爺肯定也有我們這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煩惱,家大業大,又沒個能計算的女人幫他打理。”蘇嫻想了想,頗為感慨地說。
蘇嬋直勾勾地盯著她。
“乾嗎?”蘇嫻覺得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嘲諷她,沒好氣地問。
蘇嬋搖搖頭,淡淡地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招惹文王殿下,你離他太近,他一定會更窮,你這樣做是損陰德的。”
“死丫頭,你說什麽!”蘇嫻瞪起一雙丹鳳眼,怒道。
蘇嬋也不怕她,掛著一臉鄙視,淡定地吃荷葉肉。
蘇嫻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
“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麽,我今天就把這話放在這兒,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這裡當成是咱們家的後廚房隨便進出,想拿土豆拿土豆,想拿紅薯拿紅薯!”
蘇嬋用驚奇的眼神看著她,感歎道:“你的志向好遠大!”
“乾嗎不再加上一句,想拿人的時候把人也拿走。”蘇妙吃吃地笑。
“拿人走算什麽本事,人是長腳的,我隨便進出的目的就是為了直到有一天我對他說一句‘官人,來’,他就自己跟著我走了。”
蘇妙愣了愣,緊接著哈哈大笑。
蘇嬋極罕見地撲哧一笑。
蘇煙一臉無語地撫額,他有三個姐姐,雖然她們都是他極敬佩的對象,可是……
“你倒是走啊。”回味的聲音從假山的另一側傳來,充滿了不耐煩。
“我不想走。”梁敞的聲音,充滿了別扭和無語的感覺。
蘇家四姐弟微怔,不多時,梁敞從西側一塊棱角凸出的險峻山石下穿過來,出現在眾人面前,黑著一張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便緊緊地盯著蘇嫻。
回味緊隨其後。
蘇妙看見了他,笑嘻嘻地拍了拍手,衝他張開雙手,道:
“小味味,來!”
回味的臉刷地黑了。
蘇嫻優雅地微笑,在梁敞出現的時候,她立刻改變了風卷殘雲的吃相,掏出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唇角,揚起一張明媚的臉,笑著招呼道:
“官人怎麽來了,莫非是聞到了荷葉肉的香味?”
“你當本王是屬狗的?”梁敞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臉,沒好氣,陰惻惻地說。
“那官人是屬什麽的?”蘇嫻笑容滿滿地詢問。
梁敞的臉更黑。
“哈哈哈……”蘇嬋突然慢半拍地大笑起來,顯然是發現了極度好笑的事,但是因為別人都不知道究竟哪裡好笑。更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麽,皆用驚奇的眼神詫然地盯著她,蘇嬋見所有人都看她,於是收了揚起的唇角,仿佛剛剛沒有笑過一樣,她繼續低頭,淡定地吃著手裡的荷葉肉。
眾人從她身上收回目光。皆覺無語。梁敞的眼尾狠狠一抽。他發誓他這輩子絕對不要跟這家人扯上關系,這家人實在太奇葩了。
回味在蘇妙身旁蹲下來,蘇妙從火堆裡扒拉出來一塊荷葉肉。笑嘻嘻地遞給他。
回味接過來,淡定地解開已經變得黑漆漆的荷葉,色澤紅亮軟糯油潤的五花肉便顯露出來,他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嚼了兩下,心滿意足地吃進去。
“好吃嗎?”蘇妙笑眯眯地問。
回味淡淡地點點頭。又淡淡地說:“這青乾山莊裡的廚子手藝都不行,說是生辰宴,也沒什麽能吃的東西。”
梁敞的臉刷地綠了,這小子居然在他這個主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批評他府上的廚子。這完全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官人,要不要吃烤紅薯?”蘇嫻已經將紅薯剝去半個皮,露出金黃噴香的瓤兒。她笑嘻嘻地遞到他面前,殷勤地問。
梁敞瞅了她一眼。不悅地道:“憑什麽你們吃肉,本王就得吃烤紅薯?”
“那荷葉肉太油膩,跟官人的形象不太搭。”
“難道烤紅薯和本王的形象就搭嗎,在你的腦子裡本王就是一隻烤紅薯麽?”梁敞陰著一張臉,沒好氣地質問。
這根本就是因為剛剛被調侃的事生氣在遷怒。
蘇嫻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說:“既然官人不想吃,那奴家替官人吃好了。”說著,歡歡喜喜地將烤地瓜吃進去半個。
梁敞的臉更黑,她居然吃了,她居然直接無視了他的怒火,淡定地自己吃光了!
“好香的味道!”和悅的男中音從身後響起,衣冠楚楚的梁敖從先前梁敞和回味進來的入口處進來,負著手,笑意盎然地說,“聽說蘇二姑娘極會煮菜,果然不假,烤個火的工夫也能做出這樣香飄四溢的美食!”
蘇妙看著他,梁家的這幾位皇子都性子極好,不管是什麽樣的類型什麽樣的品貌,在待人接物這一點上都頗有教養,高貴優雅卻不盛氣凌人,和顏悅色,但又不是平易近人,總之這些個皇子個個都是溫潤如玉儒雅謙和的,這一點應該是隨了他們的父親。
梁敖走過來,也在火堆前蹲下,裝模作樣的用火烤了烤手,好像現在是冬天似的,緊接著他望向蹲在他身旁的蘇嬋,準確的說是蘇嬋手裡的烤紅薯。
蘇嬋正準備給烤紅薯剝皮,看他望過來,愣了愣,見他沒有其他舉動,便低下頭繼續剝紅薯皮,直到紅薯皮已經剝了一半,她剛要準備吃,一隻手居然從她的手裡拿走烤紅薯,伴隨著笑眯眯的一句道謝:
“多謝姑娘。”
梁敖已經拿著她的烤紅薯極快卻不失斯文地吃了起來。
蘇嬋驚愕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又望向一臉淡定仿佛從來沒偷過人家烤紅薯的梁敖,因為他太過淡定,導致她一臉茫然。
“武王殿下也吃烤紅薯麽?”蘇妙驚詫地問。
“以前在邊關的時候,我和阿敞常常烤這東西來吃,可惜阿敞手藝不行,沒有蘇二姑娘的手藝好。”梁敖笑著說。
蘇妙一笑,才想說話,就在這時,又有說話聲隔著一道假山從對面傳來,讓蘇妙懷疑這道假山修建的作用就是為了拿來偷聽的,假山的另外一頭是整座青乾山莊中最隱秘的場所,而假山的這一頭卻別有洞天建造了一座房主人修身養性的雅舍,若說不是故意的,實在很難讓人信服。當然,修建假山的目的是什麽蘇妙並不關心,其實她對偷聽別人的悄悄話也沒興趣,可那些話卻順著風一字不差地傳入她的耳朵,她不想聽都不行。這一次跑到這裡來說話的不是嘰嘰喳喳只會爭搶心上人的女孩子,那聲音來自兩名年輕男子,其中一個是建平伯府的長子秦置:
“太子爺的話你傳給你父王了麽?”
“當然傳過去了,父王說了,請太子爺再忍耐一下,這些年武王在靜安王府落下的把柄還少麽,隨便挑起一個足夠讓武王再也翻不了身,等壓下了武王,太子爺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說這話的居然是靜安王府的世子、凌柔郡主的長兄朱沐曦。
“朝中廢儲的呼聲太高,高的太子爺措手不及,太子爺明明最是仁德愛民的,只因為先皇后出身魏家就被朝臣忌憚,太子爺他十分不甘心。太子爺他也知道這些年魏家仗著功勳仗著皇上給的恩典越來越得寸進尺,做出許多齷齪之事,太子爺早就立下了不與魏家同流合汙的決心。雖說魏家是太子爺的外祖家,可為了江山社稷,太子爺早定下了要和魏家鬥一鬥的決心,雖然做臣子的這樣說有些不妥,可我實在是憋不住,說句大不敬的,皇上雖然厭惡魏家,可也不能將這厭惡遷怒到太子爺身上,太子爺是何等的賢明,為何偏偏要被那個只知道舞槍弄棒的武王四處打壓,這樣子對太子爺也太不公平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秦兄你放心, 咱們都是站在太子爺這一邊的。”朱沐曦拍拍秦置的肩,歎了口氣,說。
“聽聞皇上要重啟冰泉宮?”
朱沐曦點點頭:“宮主的人選未定,不過已經有消息說,兩名副使的人選皇上屬意回甘和回味。”
“他們兩個不是廚子出身嗎?”秦置瞠目結舌。
“你忘了,回甘的生父是回澤將軍,當年的回家軍足有十萬人,是嶽梁國第一的鐵血軍隊,就是這樣的回家軍在回澤將軍戰死之後卻分崩離析七零八落到最後銷聲匿跡,十萬人,可不是說消失就消失的,這十萬回家軍究竟在哪,到現在仍是一個謎。還有凌水宮,二十幾年前,凌水宮有一半的精銳突然脫離凌水宮不見蹤影,你說這一半的人又去了哪裡,我可是聽說回香樓裡的那一位,那一位可是當年凌水宮的副使。”朱沐曦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拖著長音說。
“你的意思是……”秦置震驚不已。
“嗨!誰知道呢!”在秦置還沒有說完時,朱沐曦已經擺擺手,笑著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