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佟染的雪裡藏珠都吃光了,人們才想起來還剩一盤清江釀豆腐。因為之前吃的意猶未盡,再看到這盤和先前的雪裡藏珠相比完全是在兩個層次的菜肴時,皆興趣缺缺,佟染見狀,手中折扇刷地展開,莞爾一笑。
蘇妙面容平坦,波瀾不驚,直到所有人終於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釀豆腐上,突然就聽見有一個人在台下大聲稱讚:
“好吃!”
許多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全都望過去,緊接著又有不少開始品嘗的人在吃過一口之後瞪圓了眼睛,冒著精光,開始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垂涎欲滴,似怎麽吃都吃不夠似的。這樣誘人的吃相激起了眾人的好奇,亦激起了更多人的食欲,先前興趣缺缺的在看到這樣饞人的吃相之後,也都嘗試地吃上一口,這一吃就停不住了。
評審席上,有評審捋著花白的胡子,點頭讚道:
“外表樸素,沒想到滋味卻是極好的!”
“質樸的外觀卻暗藏金玉,依老夫看,這才是真正的雪裡藏珍,不,是金裡藏珍啊!”夏長笑眯眯道,引來許多評審的隨聲附和。
佟染表情一變,不複之前的淡定瀟灑,面色微凝。
蘇妙的表情卻放松下來,唇角勾起,淺淺地笑了笑。
朱西施卻不高興了,用筷子尖扒拉著已經被她弄得快要爛了的豆腐,遲遲不肯動筷,一直到旁邊的人勸她吃一口,她才夾了一筷子吃上一口,吃完之後。依舊是一臉不屑的表情,扁了扁嘴唇:
“也沒什麽稀奇的,普普通通嘛,奴家還是更喜歡佟公子的雪裡藏珠!”她說著,對著佟染拋去嫵媚的一眼。
“這娘們兒,我怎麽那麽想抽她呢!”蘇嫻坐在看台上,摩拳擦掌地怒道。
“我看她搔首弄姿的時候跟你倒是如出一轍。”蘇嬋盯著妖妖嬌嬌的朱西施。一馬平川地說。
“你少放屁啊。老娘才不是那種下賤貨,老娘就算是搔首弄姿也是有規劃有格調的!”蘇嫻怒道。
蘇嬋瞅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賽台上。回味皺了皺眉,輕聲說:
“發花癡的女人真可怕。”
蘇妙沉默了一會兒,揚眉:“大概是我做的還不夠味兒,沒法讓她忘記發花癡。”
回味微怔。對她的這種論調仔細思索了片刻,哧地笑了:“你的這種話倒是讓我無言以對了。”
“別我學我說話。”蘇妙說。
回味笑了笑。
打分時間到。幸好朱西施不用打分,否則她一定會把無數個全滿分全部捧到佟染面前,再跪倒在他的褲管之下。
蘇妙在佟染的臉上瞅了一眼,的確是個英俊瀟灑風姿翩翩的青年郎。即使在做君子應該遠離的庖廚工作,那一身濁世佳公子的氣度絲毫沒有減損,反而因為擅廚在女人心中多了些許難以言表的魅力。
感受到她的目光。佟染望過來,唇角勾起。莞爾一笑,似自帶背景光一般絢麗迷人。
蘇妙撇了撇嘴,扭頭望向回味,回味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回味身上的氣質很難捉摸,說他貴氣迫人吧,他並不是那種高傲到什麽都不屑去做的人,相反他做的歡實做的勤快,雖然對本業要求的非常嚴苛,但是卻沒有盛氣凌人地蔑視人。可若說他親切溫潤,那純粹是扯淡,那股子讓人覺得和他的本體相當矛盾的富貴之氣無時無刻不存在,無時無刻不在幫他和周圍的人劃清等級,盡管並非是他本心所願,但差距相當明顯,想忽略都難。
蘇妙看了他一會兒,長長地歎了口氣。
“又怎麽了?”每次被她直勾勾地盯著都會讓回味覺得心裡發毛,蹙眉問。
蘇妙遲鈍了片刻,搖搖頭。
賽台下,評審們探討爭論的十分激烈,現場鮮明地分成了兩派,一支是佟染派,一支是蘇妙派,兩個幫派爭執不下,互相嗆聲,差一點就要打起來了。與此同時,台下觀賽的人們也分成了兩派,兩派人互相爭論,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率先說了難聽的話挑釁,導致兩派的人差點打起來。現場一時間亂成一鍋粥,逼得薑大人不得不拿起金槌將金鑼敲了好幾下,現場才逐漸安靜下來。
薑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宣布探討時間結束,請諸位評審打分!
清江釀豆腐,五分、四分、三分、五分……
雪裡藏珠,五分、四分、三分、五分……
總分七十二分對七十二分……
現場的所有人都為這又一次的平局喪氣,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會為平局感覺到吃驚,相反,膠著的局面讓他們全都有一種拳打棉花的無力感,感覺軟趴趴的讓人提不起精神,這是一種很討厭的感覺,就連蘇妙和佟染也是這樣覺得。
佟染的表情不太好看,大尾巴狼終於不再裝成淺笑盈盈的貴公子,一張英俊的臉繃起來……看起來比他笑著時更有男人味,蘇妙腹誹。
此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晚霞染透天際,卻還沒到掌燈時分。
薑大人笑容可掬地宣布第一局賽結束,第二局賽將在一日後進行。
觀賽的人群議論紛紛,其中包含許多掃興的聲音,人們漸漸散去,蘇妙第一時間下了台,隔著圍欄和相熟的人笑嘻嘻地說話。佟染從另一側走下來,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走到蘇妙身旁,折扇輕搖,笑吟吟道:
“蘇姑娘還挺放松的嘛,和我比賽覺得很輕松?”
蘇妙回過身,看了他一眼的同時躲避開他扇起來的涼風,皺了皺眉:
“太陽已經沒了,天又不熱,你扇什麽扇?”
佟染看了一眼自己的折扇,刷地合上。用扇骨敲擊了兩下自己的掌心:
“沒吃著清江釀豆腐讓我真是遺憾,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滋味,竟然用一道鄉間菜肴打平了我的雪裡藏珠。”
蘇妙望著他,唇角彎起,笑而不答,淡淡地對擠過來的姐妹道:
“走了。”
“所以說,老娘最討厭表裡不一的小白臉了!”蘇嫻看著佟染白淨的臉。自語似的哼了一聲。扭著水蛇腰走了。
蘇嬋雙手抱胸,目不斜視地離開。
純娘衝著佟染皺起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
蘇煙瞪了他一眼。
佟染被蘇家人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頓了頓,看向正要跟著離開的回味,呵笑:
“小少爺,你就真的甘心跟在一個女人的裙子後面亂轉?”
回味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一撇嘴角:
“你倒是想轉,她卻不稀罕啊!”說罷。揚長而去。
佟染的臉霎時黑沉下來。
“佟染那小子又想欺負我家小三,我要不要去揍他一頓!”角落裡,正在自斟自飲的回甘摩拳擦掌地說。
“你家三兒都多大了,還用你來出氣?”梁敞哭笑不得。
“多大那也是我弟弟!”回甘把鼻尖翹起來哼了一聲。
梁敞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哧地笑了。
……
蘇妙回到吉春齋,文書正陪著陳盛。陳盛身上的燙傷已經都處理完畢了,胳膊和手上的傷最重。身前也有小部分的燙傷,腳面子也起了水泡,總得來說就是慘不忍睹。
他自然是不能再參賽了,傷的這麽重也不可能回鄉去,這段時間是必須要靜養的,蘇妙對已經開始炎熱的天氣頗為擔心,很怕他會感染發炎,表情嚴肅地囑咐一番,讓清閑且最聽話的純娘多多照顧,這才從房間出來,回到自己的屋裡。
蘇嫻吐了瓜子殼,說:“那鍋的提手怎麽可能裂開,要我說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八成是佟染那個小白臉讓人乾的,他們家不是大賽的供應商之一嗎?”
“有這個可能。”蘇煙用力點頭,對蘇妙道,“那個姓佟的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們兩個傻啊,這場比賽是二姐和他的比賽,若他動了手腳,第一個懷疑的不就是他麽,他會那麽蠢?”蘇嬋涼涼地說。
“不是他蠢,是你蠢,他正是看準了不會懷疑他才做出這種事的。”蘇嫻鄙視地道。
回味皺了皺眉,對蘇妙說:“按理說廚王大賽不會出現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出了這樣的事,賽會肯定會認真調查,不會徇私。”
蘇妙知道就是看在回味的面子上,賽會也會認真調查,她擔心的並不是這個,只是覺得奇怪,究竟是誰會在這時候使壞招。
“現在還是想一想由誰來代替陳盛,這次的決賽不僅是考驗技巧,更是考驗體力,三個人都不夠,少了一個人你絕對沒有勝算。”回味嚴肅地說。
“就算是寫信從豐州調人來也趕不及啊。”蘇妙嗑著瓜子歎道。
蘇嫻和蘇嬋對視了一眼, 蘇嫻倒是會做菜,但也僅限於家庭主婦的程度,夠不上專業級別,林嫣同上,蘇嬋則是連菜都不會切,純娘的手藝比蘇嫻還差勁,自然排不上用場。
蘇煙怯生生地舉起手,小心翼翼地說:“二姐,我來吧!”
“不行!”三個姐姐齊齊否定,把他嚇得渾身一抖,小心肝亂顫。
“你還有幾天就大考了,讓你來觀賽是為了讓你放松心情,溫書每天都不能少。”蘇妙說。
“我會溫書啊,做助手又不耽誤溫書!”蘇煙不服氣地咕噥。
“不許放屁!”蘇嫻一雙眼又吊了起來,“你來蘇州是乾嗎的你不知道?你是我們家唯一的小子,是我們家最大的希望,你二姐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你弄進書院,花了多少銀子才讓你念上書,這次的大考多重要你不知道?再敢想東想西不好好念書,看老娘不抽你!”
蘇煙抖了一抖,喪氣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