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的天,慢慢渲染上幾縷陰沉,直至灰雲徹底奪走了天空的佔有權,茫茫蒼穹,快速蒙上一層黯淡。又一個夜的來臨,天完全黑了下來。
可那天晚上,陽駱承仍然沒在鳳儀殿出現。
夜已深,宮人全部退去的寢殿內,靜靜的,連風聲也聽不到。而躺在軟榻上的郝京妍,卻在此時慢慢的睜開了雙眼,她起身,借著殿內微弱的光線,動作輕緩的走到放香爐的桌前。打開香爐的頂蓋,她把從賀泓天那拿回來的軟筋散,倒了一部分進去。剩下的,則是攪在還沒用過的乾花瓣中。粉末的粘著性很好,顏色和花瓣差不多,幾乎難以區分出來。
做完這一切的郝京妍,重新回到軟榻上,聞著四周彌漫著淡淡清香,她才真正的閉上了眼。可她不知,她所有的動作,都被暗中躲藏著的一個人,盡數看在眼中。
等郝京妍再一次睜開雙眼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醒後的郝京妍,仔細感受著身體每個部位傳來的信息。頭有點重,有點眩暈,四肢略有乏力,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不適,症狀和普通的寒症差不多。
“皇后娘娘,李太醫已經來了。”宮女從外面進到寢殿,稟報。
“宣。”郝京妍躺在軟榻上,聲音有些虛弱。
“是。”
宮女應完,轉身離開,而殿內的另一名宮女,則是動手把軟榻前的簾子放下。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不久後,一個厚重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隔著一層厚實的簾子,郝京妍依稀能看到兩個人在簾外。一個站著,身材纖細,是宮女。另一個跪在地上,聲音便是由他發出,是太醫。
“李太醫免禮。”郝京妍說著,把右手從簾子內伸了出去。
“謝皇后娘娘。”太醫從地上起身後,過到軟榻邊,他俯身,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郝京妍手腕的經脈上。
號脈的時間有點長,郝京妍也沒催促。她要的就是,太醫認真的檢查她的身體,越詳盡越好。
“李太醫,本宮得的是什麽病?”等太醫收回把脈的手,郝京妍把她的右手重新埋回了被褥裡,問道。
“皇后娘娘的脈象浮弦緊緩,應該是受了風寒所致。娘娘多注意休息,再服兩貼藥,很快就能恢復。”李太醫先是退到原來站立的地方,這才謹慎的回道。
“太醫,本宮身體除了風寒,還有不有其他問題?”郝京妍再問了一句,而這,才是她叫太醫來的重點。
“皇后娘娘盡可放心,娘娘的身體很健康,並無大礙。”李太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確定沒有問題才道。
“賞李太醫。”隔著簾子,郝京妍道。
“多謝皇后娘娘。”李太醫再次行禮後,退出了寢殿。
被厚簾隔著,誰也沒看到,躺在裡面的郝京妍,在聽到李太醫的回答後,她嘴角劃過一道意味深長,亦是染有寒意的笑。
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像賀泓天那樣的老狐狸,更不可掉以輕心。他說錦囊裡面裝的是軟筋散,誰能肯定沒有假。而想確切知道那藥的特性和藥力,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就是以身試藥。
這麽做,是有一定的危險性,但郝京妍做事,有著自己的分寸。她在用量上加以控制,就算臨時出了狀況,憑宮中那些太醫的醫術,至少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不可能那麽輕易的死去。
而她試藥,其實是有兩個目的。一是判斷賀泓天話的真偽,免得遇到突發情況,她難以應對。而更重要的一點是,確定這藥吸入體內,也不會被太醫檢查出來。
現實和想象,永遠隔著一段差距,誰也不能保證,這次的刺殺一定能成功。陽駱承能像計劃中的死去固然是好,但若不成功,她也必須得留著自己的命,和陽駱承繼續持久戰。所以,郝京妍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如今郝京妍知道了那些藥的藥性,只要事發後把那些花瓣處理乾淨。結果不論成功與否,都找不到指證她的證據。
只是,當郝京妍一想到要殺人,即便是借別人的手,她的心,也在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不是緊張,而是害怕和不置信,她從沒想過,她的雙手會沾上那妖紅的鮮血。
但她,在同意合作,不,應該是決定去月室殿的那一刻,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然而,在郝京妍在算計的時候,賀泓天也在謀劃著。他的終極目標是要刺殺陽駱承不假,但還有一個附加的目的,殺陽駱承的同時,連同著郝京妍一塊鏟除。確切的說,賀泓天和郝京妍合作,最主要的企圖,是殺郝京妍,要是能一並殺死陽駱承,那就更好。就算陽駱承這次不死,只要沒了郝京妍,賀泓天也可借此做很多的文章,扶正她的女兒,再逐步的侵蝕陽駱承。或許,從中激化郝振南和陽駱承的矛盾。。。。。。
天,還有亮的時候。但皇宮,早就沒有了單純的淨土。
仿佛老天都在逼迫著郝京妍,不給她偷偷喘息的機會。幾天沒出現過的陽駱承,那天下午,來了鳳儀殿。
“不是病了,怎麽還站在外面?”
鳳儀殿外的院落裡,郝京妍獨自站在一棵梅樹下。嚴寒獨自開,深冬,正是梅花綻放的季節。白白的梅花,純淨,很美。但太過於白,像之前下的那場大雪一樣,白得讓人覺得有些淒涼。正當郝京妍抬著頭,看著片片梅花出神的時候,身旁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接著,是一件帶有溫度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頭。
光聽聲音,郝京妍也知道是誰。而在宮裡,除了他,也不會再有別人。郝京妍不留一絲的痕跡,把所有的惆悵融進眼底,然後才轉身面向陽駱承。是心中有鬼吧,她的目光,有意避開了和他的對視。
“進去吧。”陽駱承想牽郝京妍的左手,在伸出一定距離的時候,又放回了原處。他冰涼的聲音裡,含著關心之意。
只是,事已至此,不論往昔的陽駱承是真情還是假意,又或有著其他的難言之隱,對郝京妍來說,都不重要了。而她,也沒心思去猜他語氣中,是否溶有別的感情。 現在,她要的是他的命。
陽駱承走在前,郝京妍走在後,兩人一起進了鳳儀殿。外面,一道風吹過,幾片梅花隨風旋飛著向下落去,蓋在了地上一對一大一小,淺淺的腳印上。
“京妍,我們能像普通夫妻那樣嗎?”陽駱承問,口氣不像往常那樣的輕薄,收斂的雙眸,顯得有些深厚。
“皇上是在說笑吧,皇帝和皇后,怎麽可能像普通的夫妻一樣。”郝京妍習慣的嘲弄著。可她隻注意聽了陽駱承的後半句話,而忽略了他對她的稱呼。
那是第一次,陽駱承那麽叫郝京妍,不是皇后,是她的名字。
“是嗎?若。。。。。。”聽到郝京妍不假思索、斬釘截鐵的回答,陽駱承的聲音有點低沉。他還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那時的陽駱承,是想說若他不做皇帝了,他和她,能像普通的夫妻那樣生活嗎?但他沒問,對假設的東西,他沒辦法開口。因為這個皇位,在短時間內,他還得坐著。
氣氛,潛移默化間,似乎發生了些什麽變化。是陽駱承看起來深沉的神態,還有他偏低的口氣,都和她以前見到的不一樣?郝京妍說不清,就是覺得哪裡有點怪。
“不過,你是皇帝,皇帝說的話,有誰能說不嗎?”不管陽駱承有哪裡不對,郝京妍還是和平日一樣,譏諷著,甚至不忘嫵媚的笑了笑。是假面具帶久了嗎?她想脫,都沒辦法撕扯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