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覺得自己真是刷碗刷久了，把腦子都刷秀逗了，這事不明擺著嗎?

　　吳東林被人搶功了啊！

　　果不其然，原本笑眯眯的吳東林，瞬間就有點繃不住的樣子，臉上的肌肉竟克制不住地跳動起來，顯然是忍得相當辛苦。

　　“吳記者，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王姨隱隱看出點不對，關心地問道。

　　吳東林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把殺人的情緒勉強壓製下去，然後抬起頭，對秦風道:“小秦，你先去忙吧，我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就走。”

　　秦風沉默兩秒，點了點頭，安靜地回去刷碗了。

　　不管吳東林想做什麽，這事情都不是現在的他能干涉的。

　　吳東林坐著稍微緩了緩，緩過來後，馬上便進入了狀態，問王姨道:“請問你貴姓?”

　　王姨受寵若驚，忙大聲回答:“我姓王！”

　　“王女士，請問秦風是什麽時候來你店裡打工的?”

　　“什麽時候?應該是去年的9月底吧……”

　　“公歷9月份嗎?”

　　“公歷！肯定是公歷！我記得他來店裡沒幾天就到國慶節了！”

　　吳東林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他剛退學沒幾天，就來這裡打工了，是因為家庭困難嗎?”

　　王姨回憶道:“應該是吧，小風第一天來我們店找工作，我們本來是不要他的，後來他說不要工資，包吃就行，我們看這孩子這麽懂事，才勉強留他下來。第一個月我給他開了1000塊工資，哎喲，你都沒看見，他第一次拿到工資時那叫一個高興……”

　　王姨添油加醋地說著，聽得就坐在不遠處洗碗的秦風滿頭黑線。

　　丟人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被形容成了一個見到1000塊就能高興得活蹦亂跳的菜鳥，自己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

　　吳東林卻完全沒考慮秦風的尷尬，很滿意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家庭困難，自力更生。寫完後還在邊上畫了個五角星。

　　王姨說順了嘴，也不覺得緊張了，不用吳東林接著問，自己就主動發揮起來:“我覺得小風是真聰明，我們店裡這些早點怎麽做，他看了一個星期就全學會了，算帳也快，客人再多也不會記錯了，退學了可惜啊，這麽靈光的腦袋瓜子，要是能好好學習，我肯定他能考上大學，就算考不上大學，你說去讀個大專也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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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老師，就這麽點材料，我覺得不夠寫篇大的吧?”

　　雖然王姨拉著吳東林閑扯了很多有用沒用的，但回到報社後，邵西川還是忍不住把憋了一路的話都說了出來，“咱們搜集來的材料，歸根結底無非就是品學兼優、自力更生八個字，不過真正能用的乾貨實在太少，這樣的東西寫出來，虛得簡直都站不住腳啊。”

　　吳東林卻是滿臉笑意，絲毫沒有被這個問題困擾到，他點了點頭，倒是先表揚了邵西川一句:“你說得不錯，光憑你跟我搜集過來的材料，確實沒辦法寫出像樣的東西，你學得挺好，有點記者的樣子了。”

　　邵西川無語道:“吳老師，你就不急啊?”

　　“不急，急什麽?我還有好多別的材料。”吳東林翻開筆記本的前面幾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前天吳東林跟了秦風一整天所記下來的細節材料。

　　邵西川見狀，不由臉上一喜，問道:“吳老師，你這些材料哪裡來的?”

　　“前天采訪秦風時記下的。”吳東林很磊落地表明了自己才是今天早上頭版的作者。

　　邵西川轉頭偷瞄了一眼總編室，見那扇門依然關著，連忙跟吳東林表忠心道:“吳老師，那老貨就是個人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吳東林對邵西川的覺悟非常滿意，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指著筆記本，給邵西川傳授起了真本。

　　“這種宣傳個人形象的文章，咱們應該這麽寫……”

　　吳東林是老江湖，邵西川是新生代才子，有了寫作的方向，工作起來簡直不能太輕松。

　　一個下午，兩個人就鼓搗出了一篇長長的關於秦風的文章。

　　文章分成幾個大塊。

　　第一部分寫秦風的身世有多慘，由吳東林主筆。吳東林雖然才華有限，可經過多年鍛煉，描寫能力堪稱逆天。短短幾百字下來，秦風就被他寫成了當代小白菜，簡直能把人看出眼淚來。

　　第二部分由邵西川來操刀，寫的是秦風如何刻苦學習，聰明機靈，但可惜迫於生活的壓力，最後還是輟學了。這一塊內容比較虛，各種事例也是含糊其辭，不過這種程度的描寫，已經足以忽悠住九成以上的讀者，讓人們誤以為秦風屬於天縱之才，如果繼續讀下來，將來拿諾獎都有可能。

　　接下來的第三部分，是吳東林和邵西川一起寫的重頭戲。寫的是秦風自輟學以來的創業過程。得益於和秦風待了一整天，吳東林對秦風這個小攤的工作流程，可謂清清楚楚。如是一條一條寫來，畫面感簡直撲面而來，逼真指數絕逼五顆星。

　　吳東林更是被仇恨激發了潛在能力，甚至將秦風推車的設計細節都畫了出來，對鍾啟年的仇恨之深，可見一斑。

　　然則，以上的種種，其實都是障眼法。

　　吳東林真正的殺招，落在了文章的最末尾。

　　在最後一句，吳東林光明正大地點出，《東甌日報》頭條上所說的“小販對話城管”中的小販，其原型就是秦風本人。而《東甌日報》那篇報道中所提到的整改建議，也完全是照搬了秦風的意思。

　　寫完之後，吳東林和邵西川前前後後又檢查了三遍，在兩個人都認為這篇文章已經無懈可擊的之後，吳東林走出編輯室，悄悄地給他在《東甌晚報》的同學打了一個電話……

　　而冥冥中，吳東林卻不知道，今天除了邵西川和他的老同學，還有另一個人也在無意間給他提供了新的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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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城南派出所內歡聲一片。

　　葉志強在熟悉了釣魚神功後，這星期三天內就釣上了兩條大魚。

　　這樣的破案效率，已經讓上頭注意到了葉志強這號人物，這幾天，李立偉已經不敢和葉志強甩臉子了。

　　“神探。”想起剛才分局領導對他的表揚，葉志強不由得嘴角一彎。

　　他掃了一眼這屋裡的弟兄們，當警察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像現在這麽有成就感。

　　葉志強幸福地深吸了一口氣， 克制住自己內心的蠢動，然後裝模作樣地拿起了桌上的《東甌日報》。

　　說起來，這個星期他一直在忙，居然連看報紙的時間都沒有。

　　葉志強幸福地煩惱著，瞥了一眼頭版頭條。

　　“《小販對話城管:路在何方?》……”葉志強把報紙上的字，輕聲讀出來，忽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影。

　　葉志強大聲問道:“阿強，上星期幫咱們破案的那個秦風，我讓你找人給寫篇通訊稿你找了嗎?”

　　“哪有時間啊?”阿強一臉幸福的鬱悶，走上前幸福地抱怨道，“葉所，咱們這幾天有多忙，你比我清楚啊！”

　　“誒，話不是這麽說的！”葉志強指了指報紙，隱晦地對略微知情的阿強道，“喝水不忘挖井人，你現在就去找個小報記者，讓他把東西寫出來，至於發哪裡無所謂，哪怕是發在犄角旮旯裡，總也顯得咱們不忘恩是吧?”

　　阿強很奴才地點頭道:“葉所，你說得對，說得對！咱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這事兒我現在就去辦，我認識一哥們兒，他在《東甌晚報》上班，我保證這新聞明天就上報，要是做不到，我提頭來見！”

　　“去你的，還跟我瞎貧個屁啊！”葉志強笑著給了阿強一腳。

　　轉過頭，葉志強又看了眼報紙，說話不帶主語地感慨道:“當小販，真是埋沒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