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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醫女》五 到達
“別怕,是一隻野貓。”聽著異響,周一撿起棍子,奓著膽子往聲音方向尋去,是一隻純黑色的大狸貓,眼睛放著綠光。

 大白天叫春,可見這裡多陰暗了。林孝玨沒顧忌路遙,她翻出周一包袱中的毛筆,提著它一直往前走。

 待走到小姐樓,兩顆大榕樹更高了,好像兩個門神,將小姐樓的黑漆鐵門遮掩一半,更擋住了蒼天投下來的日光。

 林孝玨感到樓頂有什麽銳利的東西投過來,她嘴角一勾,在兩個大樹上畫下兩個叉。

 “小姐,這裡好嚇人啊,大白天都快跟晚上一樣了。還不如廟裡呢。三老爺竟然讓你住這樣的地方,您不覺得委屈嗎?”周一揚起的脖,看著未知的黑樓,很是傷心的說道。

 “像死人墓地。”路遙也不想呆在這裡,一路上不敢言語的她也站出來表示不滿,蹙著黛眉,杏眼含水,說話的樣子是剛哭完的楚楚可憐。

 林孝玨沒理她們。

 這裡比廟裡的好處在於,男子進不去,而且人很多。

 人多的地方就藏不住見不得光的晦暗。

 “青山在遠,溪水一旁,高樓一棟,守在鄉間,很好。”她反而心情很好的念著不成韻腳的詩句。

 周一都要哭了:“小姐,你還笑,這本根住不了人”周一打了個冷戰,環胸抱膀,搓著胳膊說道。

 林孝玨含笑的看她一眼,然後再次望向這個她即將落腳的地方。

 “別人能住,我,自然也能——住。”接著她又道:“無論是,高山廟宇。還是,豪門深宅,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都是人生。路過的。地方,都是風景,我亦全部。享受。

 然而我也,知道,它們都,不會是。永久。故而,也不必。因宅院廣,而歡喜,流落街頭,而悲傷。都不重要,活著才,重要。那口氣。最重要!”

 這意思是只要活著在哪裡都無所謂。可人活著不就是為了住好吃好,穿好嗎?

 路遙心中罵道。這麽想的人。不是心大就是傻。

 隨之她偷偷打量這個結巴,她不僅手段不似林孝玨,氣度也不是五小姐。

 會不會換了人了?

 想著不可能的想法,她不被所察的搖搖頭。

 車夫是唯一一個男人,也是林府派來交接的人,不過此時,他除了戰戰兢兢的守在馬車前,什麽也不會了。

 太嚇人了好不,他都不知道為了什麽,就一腳,人就飛了。現在身上還麻木酸楚呢。他更不知道為什麽,府裡都說是啞巴的五小姐還會說話,而且說得話不避諱他。

 那他回去要不要跟三老爺和姨娘稟告呢?

 “喂,你愣著幹嘛?快去叫門啊!”雖然百般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是小姐說哪裡都一樣,那就都一樣吧。周一不再抱怨小姐樓的陰森,看車夫雙腿打顫,就喊他去敲門。

 車夫也想早點交人早回家,於是他繞著彎防備著林孝玨。踉踉蹌蹌去叫門。

 門仿佛不知不覺就被打開了,可光線很暗,門又擋著,周一並不能看見門那邊的人。

 就見車夫不知道說了什麽,點了兩下頭就回來了。

 “小,小姐,交代好,好了,我,我不能進。”他走過來跟林孝玨交代,不知道是怕的還是故意學小姐,也結巴了。

 “你敢嘲笑小姐。”周一怒目瞪著他。

 車夫雙腿打顫就差跪下了:“我,我沒,沒有。”他哭腔道。

 林孝玨嘴角彎了彎,笑意答眼底:“你回去吧。”

 不難為他?不踹他?車夫回過神來如得了特赦令,撒腿就往林子外跑。

 大門前就剩下主仆三個人,還有可能躲在門後的樓裡未見過的人。

 吱呀,吱呀,忽然傳來刺耳牙磣的鐵門摩擦聲,周一害怕的索索肩膀,驚慌的看向小姐,小姐依然氣定神閑的等在她身邊。

 有小姐在,什麽都不用怕,她打起精神拍著胸脯告誡自己。

 路遙也朝她身邊靠了靠,顯然也是被這詭異的地方嚇到了。

 周一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門裡的人不出來請,小姐就站著不動。不知道是病態還是習慣,小姐向來沒什麽大表情,一般人,這麽長的等待早就不耐煩了,可她依然還是安安靜靜的樣子。

 周一很不懂她,治病的時候明明是個急性子,可別的時候她總是能靜下心來。

 林孝玨跟門裡的人比這耐心,這時間有點長,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門口才出來一個人。

 “娘啊,什麽東西?”路遙看著那原來越近的燈籠嚇的跳起來。

 周一也嚇了一跳,奓著膽子仔細看,門中“溜出來”的是一個羅鍋老婦人,老婦人矮到腰間,滿頭銀發,一身藏青色的布衣,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是人,活像個長滿了白苔的樹墩。

 老婦人仰著頭看著她們,她沒有脖子的樣子很是費力。還有,她面呈灰色,滿臉的皺紋像生長了千年的老樹皮。

 十分嚇人。

 “林府的小姐是嗎?是大戶人家呢,還要我來請……外面好看嗎?看夠了嗎?看夠了就進來,看不夠就再看看,進來就再出不去了。”她幽幽自語,聲音蒼老,說著很多嚇人的話,像是一陣陰風吹過。

 周一和路遙同時打了一個機靈。

 “小姐……”周一畏懼的拉了拉林孝玨的衣角。

 林孝玨仿佛沒感覺到, 直著目光就跟了進去。

 “小姐……”周一和路遙在害怕也不得不得跟隨其後。

 小姐樓最高的七層,高大的榕樹枝從窗口斜進屋裡,有執著的陽光一定要灑進來,留下一地疏影橫斜的斑駁。

 四娘面帶著輕紗趴在窗口,她能看見樓下的一切,又一個女子被送進來,好笑她還穿著耀眼的紅色,這裡是什麽地方?進來就永遠出不去,這裡只有灰黑色,不能有紅色。

 紅色是什麽?是希望啊。

 她勾著嘴角冷笑。

 “娘子……”伺候的下人露出雪白的牙齒:“山婆婆將她安置到傘屋了。”

 傘屋是這棟樓最底層下,最晦暗的房間。

 “那是個好地方,等住習慣了,以後無論住哪裡她都不會害怕了。”四娘仿佛想起了什麽,眼皮一翻,露出大部分的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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