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回來,快到醫館的路口右方有一堵高牆,牆體斑駁破舊,透著年代感,牆的前面植了一排柳樹,這個季節,正是傾吐嫩綠的時候。
林孝玨讓王再生在這裡停車,下了車並交代道:“我慢慢走回去。”
王再生見醫館已近在咫尺,也不擔心林孝玨落單,就趕著馬車走了。
林孝玨沐浴在溫柔的春風裡,伸了個懶腰,本打算漫步走回醫館,一抬頭前面五步處突然直愣愣站著一個人。
林孝玨摸著胸口:嚇一跳!
這人面容白皙如玉,鹿眼萌人,跟牆頭戰成一條線,一個完美一個破舊,本是極左極右的兩個東西,但碰到一起卻很相得益彰,看著就像一副大師筆下的美男圖。
可林孝玨一見到他就覺得頭疼,他總會把她氣到窒息,再美的畫都不想看,這人正是薛世攀了。
他怎麽在這?林孝玨自問,忙別開臉。
林孝玨見到薛世攀心裡狠狠憋了一口氣,也不想再漫步了,低著頭繞著彎急匆匆往前走。
薛世攀:“……”
“你還在生我氣?”
林孝玨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但並無停留之意——道理是要跟懂的人聽得,話不投機的人,多說一句都是浪費生命。
薛世攀見林孝玨比以前對他還冷漠,心中一涼,猛地抓住林孝玨的胳膊。
“你等等,我這次不跟你爭執了。”
林孝玨聽見這話停下來,目帶防備的看著他:“你說真的?”
薛世攀鄭重的點點頭:“我特意在醫館等你,難道會是找你爭吵的嗎?”
特意等她。
是不是找上門來吵架也不好說啊。
林孝玨松了一口氣,站好了正視著薛世攀:“那你說吧,什麽事?”
薛世攀猛然一抬頭,看了她片刻,白淨的臉頰倏然一紅,下一刻低下頭,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該,該怎麽說。”
林孝玨心中納罕,這薛世攀是吃錯藥了嗎?
跟那個處處與她作對的完全不是一個人啊。
她歪頭用好奇目光看著他。
薛世攀捏了捏手,紅著臉抬起頭:“你這樣看我,我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林孝玨心裡回憶著,這樣的薛世攀他也見過,在馬車裡,在少施名醫的房間……
心裡嘀咕,這人時好時壞,是不是雙重人格精神分裂啊。
見他示弱,她帶有探尋的目光稍稍收斂,問道:“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誰還不認識誰?”
就是,他們其實交往很多,誰不認識誰呢?
薛世攀驀然一笑:“你如果一直這樣跟我說話,我也不會跟你起爭執了。”笑容天真乾淨,讓人看了想去捏他的臉。
林孝玨見他此時像個鄰家大孩子,也能正常交流。
一想他不過二十歲,正是偏執叛逆的年紀,他也沒傷害到她的根本,跟他計較什麽?
就不故意去想以前的事,道:“你有話就快說吧。”
薛世攀越發臉紅,跟著脖子都紅了,低聲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只要好好做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林孝玨蹙眉:什麽事跟她做人有關。
“你是來安慰我的?我什麽事啊。”
薛世攀窘迫的指著她的肚子,隨即忙把臉轉到一旁:“你不能生育的事。”
林孝玨暗暗點頭,這小子還真是來關心她的,就是還是那麽不會說話。
還一點意外,知道京城會傳關於她的流言蜚語,但沒想到那麽快。
她搖搖頭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很好。”
薛世攀一下子又焦急的看向她:“怎麽能沒事?怎麽會很好呢?這麽重大的事,你不用勉強撐著了,你可以跟我訴苦。”
林孝玨笑道:“可我真的不覺得是什麽大事啊。”
薛世攀一愣,繼而抓著她的胳膊,滿臉的心疼:“你還在逞強,我知道你個性堅韌不願意服輸,但這件事你抗不下來。”那樣子真是體貼的不得了。
林孝玨:“……”難道你能扛下來?
“行,那我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態,不要讓這件事影響到我。”
她這麽一下子承認,讓薛世攀覺得好生尷尬。
又一想,她還是不願意在自己面前示弱的。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有些執著,好似要做下什麽重大的決定。
道:“你確實不用太放在心上,因為我決定了,我娶你。”終於說出來了,心中暢然,含情脈脈的看著林孝玨的眼睛。
“啊?!”林孝玨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著自己被薛世攀抓住的胳膊。
薛世攀被她這一看,甚是害羞,就慌忙要拿走,不知又想到了什麽,不僅沒松手,力道還更大了。
他雖然還有些不自在的臉紅,但突然表情特別嚴肅,道:“是的,我可以娶你,只要你答應我不對外行醫,不拋頭露面,我不介意你不能生孩子。”
林孝玨心道那你有沒有問我我介不介意你反覆無常偏執不講理呢?
笑了笑,問道:“薛公子覺得我不能生育就低人一等了,就可以跟我講條件了?”
薛世攀聽她言語中帶著諷刺,放開手道:“難道你不願意?”
她為什麽要願意?
林孝玨想不通薛世攀為什麽會有比她高一截的想法,不想了。
頓了一下,松口氣道:“算了,你還是回家吧,咱們真的說不一塊去。”
薛世攀看她轉身要走,心中一急,一下子扣住了她的肩膀:“你不能走。”
見林孝玨回過頭來用凌厲的目光瞪著他,他目光一頓,繼而帶著憂傷,恨恨道:“我輾轉反側一天一夜沒合眼,你以為我做這樣的決定很容易嗎?我是有婚約的,我娶你,還要退婚,我爹根本就不會同意,你知道我家的家訓嗎?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少東西才做了這個決定的嗎?我為你付出那麽多,你怎麽可以一笑置之,你還不願意了?你連孩子都不會生,你以為以後會有人要你嗎?你有什麽好不願意的?”
林孝玨:“……”特娘的誰逼你了嗎?她差點破口大罵。但他的情懷好像又不是壞的。
她皺著鼻子吸著氣,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把這氣長籲出去了,看著薛世攀無奈道:“你到底讓我怎麽說呢?”
薛世攀搖頭道:“你什麽都不需要說,你只要答應我不拋頭露面,你想要我怎麽樣我都答應你,從前我跟你作對,跟你爭執也不是真的想與你為敵,可你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林孝玨剛要解釋。
薛世攀繼續道:“我也能明白你是因為輔宛所以不想跟我走的太近,但我根本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啊,如果因為跟我關系好,她就遷怒與你,這樣的朋友你大可以不要了。”
“我沒有……”
薛世攀抬起手打斷她,那表情你什麽都不用說了。
他道:“我知道你說跟我絕交是在生我的氣,那時候我不承認對你有好感。現在我承認了, 這件事咱們就過去了。”
“我……”林孝玨提著氣。
薛世攀又滔滔不絕道:“可這你也不能全怪我不承認,我越是討厭什麽,你就越去做什麽,我氣不過,但你只要答應我不在讓我不痛快,以前的事咱們就一筆勾銷了。”
“閉嘴!”
林孝玨聽到最後臉就綠了,大喊一聲。
到底是誰在傷害誰?怎麽是他說一筆勾銷?他說話滿滿都是優越感,到底哪來的自信?
一深想,這麽自負的一個人能說出這些話也實屬不易,而且她跟他講道理根本講不清楚,非要弄個是非明白的話,又得吵上一會了。
懶得罵了。
笑了笑道:“我想說,歸根結底我們合不來,跟別的都無關。”手順著肩膀推掉他的手:“記住,下次別在我身後抓我肩膀,我今日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