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出慎刑司大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大劉公公帶人過來,手裡端著行刑毒酒。
二人距離十步遠,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漢王心下驟冷,大劉公公是父皇的心腹,肯定會跟父皇說的。
他臉陰沉的要下雨。
大劉公公走到他面前微微頷首:“漢王。”
漢王欲言又止,最後一抬手;“免禮。”
大劉公公再次頷首,是行辭別禮,然後帶著宮人進了慎刑司。
他現在什麽都不說,那是因為回去後要跟皇上說。
人走後,漢王氣的手上不停地顫抖。
直到清晨陰沉的冷風從夾道中穿過,將他吹醒,他才垂下胳膊。
想了想大跨步邁著,直奔太妃寢宮。
“周清野,周清野。”
一進殿,他便四處尋找,擾的宮人紛紛探頭觀看。
可是他什麽都不顧,還是喊著。
太子從太妃那邊出來:“四弟……”
“周清野呢?”漢王攥著拳頭,一臉怒氣衝衝:“讓她出來,她是不是想我死了她才甘心,總是背後陰人,你讓她一劍殺死我豈不痛快?”
這種憤懣好似沒頭沒尾,但是細聽之下,不是找對方麻煩,而是讓對方給自己一個痛快,什麽人會有這樣的要求?
絕對不該是皇帝的兒子。
這個弟弟被人算計後也絕對不該是這種態度。
除非,他是真的動了心。
太子不自覺的用拇指按了按嘴角,這是他不高興時的慣用動作。
不過外人是都不知道的。
他抬頭道:“四弟,跟妹妹又鬧矛盾了?可是她不在這,已經走了。”
“走了?”漢王指著裡屋:“娘娘還病著。”
“娘娘是癮不是病,所以妹妹走了,去見父皇了。”
見父皇三個字,讓漢王松弛下肩膀,目光也變得無神,表情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心灰意冷。
“為什麽是見父皇?”他十分委屈的說著。
陽光照在飛簷之上的琉璃瓦,瓦片反射著五彩霞光,春末的一天,連莊重的建築好似都活了一樣。
真是一個好天氣。
林孝玨站在大殿門口等著皇上召見。
殿門突然開了,大劉公公從屋裡走出來,許是沒適應燦爛的陽光,他眯了眯眼睛。
林孝玨上前一步;“公公早。”
大劉公公躬身行禮。
“公公免禮。”
大劉公公這才站直了,道:“公主直接出宮去吧,皇上勞累一天,休息了。”
林孝玨方才還聽見皇上在裡面傳出聲音。
所以皇上是不想見她。
放著太妃的病不過問,昨晚的事也不問具體經過。
只要是相乾人等都不見。
說明皇上已經知道,自己的心事被人發現了。
所以他再也不想,也不肯,見這些人。
不過林孝玨有準備,她不是朱高燧,皇上雖然不見她,那是因為難為情,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她,跟被人看穿秘密不同。
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傷害。
她笑了笑道:“勞煩公公給父皇帶個話,本宮要隨未婚夫君回老家祭拜父母,近日可能就要離京。”
大劉公公道;“奴才會代為通傳,這是大事,皇上會理解的。”他說完,微微點了點頭,像是在做著什麽肯定。
皇上也希望她能走遠一些,大劉公公刻意的提醒,林孝玨會意到了。
再次頷首,然後離去。
宮門前筆直的街道一個行人都沒有,只有兩班侍衛立在門口,腰挎大刀,一動不動,表情如泥塑,與高然聳立的宮牆相互襯托,將四周環境顯的愈發威嚴肅殺。
這個皇宮,怕是再也不用進來了。
林孝玨回頭望一眼深深的禦道,笑了笑,轉回頭。
“你站住。”
身後傳來不服氣的聲音。
林孝玨心想,剛說再也不用看了,就要回頭。
她轉過去,見是漢王怒氣衝衝跨著大步。
四周侍衛雖然不動,但不是死人。
林孝玨很有禮貌的低下頭:“四哥。”
漢王:“……”
不過這一提醒,讓漢王回過神,他暫時卸下臉上的怒意,要林孝玨跟她走。
林孝玨搖頭:“小妹一夜未歸,家中人會十分擔心,必須趕回去,不能陪四哥多做停留。”
說完,笑嘻嘻的看著漢王,眼角全是調皮之意。
漢王氣的臉色鐵青:“你家人什麽時候管過你?你徹夜不歸的時候還少嗎?”
林孝玨笑道:“所以呢?”
漢王道:“所以呢?”
“所以我就是不想跟你說話,不想理你,還聽不懂嗎?”林孝玨倏然冷起臉,轉身就走。
漢王道;“清野,我要去雲南了,父皇再次給我下了通牒,讓我立即啟程。”
林孝玨回頭一笑:“我早就預料到了,你不去的話,就等死吧。”她說的十分平靜。
本來這陷阱就是她挖的。
漢王這次沒有發怒,眼睛向上堆著,嘴角卻在向下,神色十分苦澀。
“你要跟蘭君垣回去了?”
林孝玨臉上沒有一點感動之色,道:“是啊,這下再沒人攔著了。”語氣竟然還帶有欣喜,十分沒心沒肺。
漢王一甩袖:“他就那麽好,那麽好,比我好?”
林孝玨想了想,回頭正視著漢王,天邊的白雲慢悠悠飄在漢王頭頂,像是一頂好看的帽子,蔚藍的天空之下,他斧鑿石塊的臉上神色黯然,如此相得益彰的背景板,讓他有種憂鬱的美。
但是他從來都不是憂鬱的人。
林孝玨低頭冷笑,再抬起頭,道:“你今天去見少施晚晴了嗎?”
漢王臉上更不好看了, 但是沒說話。
林孝玨又道:“兩世為人,她只有這一次是死在我手裡,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會跟你在一起嗎?是再也不會。”
漢王吞咽了一口,眯眼看著他,眼中好像多了一絲不滿的仇恨。
林孝玨點點頭:“就是這個原因,上輩子我十七歲跟你,二十七歲慘死,正正十年,這輩子認識你三年,加一起十三年,你都沒有幫我除掉一個少施晚晴,還說喜歡我喜歡的昏天暗地,可是我才認識李固信三年,少施晚晴連帶少施家都被我滅掉了,所以上輩子不是我無能,只是我選錯了人。”說完一抬胳膊;“以上。”勾唇笑著,笑容十分得意,是那大仇得報的痛快之感。
漢王還要再說什麽,她已經轉身邁開步子,昂首挺胸,姿態還是那麽堅韌如松,隨她步子而翩然起舞的裙擺是那種關系,自信的光芒從她周身散發出來。
選錯了人,漢王看著她的背影,慢慢蹲下身子,為什麽心這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