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管事看著三太太虛驚一場嚇唬人,他還得罪了那老太太,細想之下他來這裡是接五小姐的,並不是為了麗姨娘漲氣勢,好似有些得不償失。
不過他是場面人,見人醒了,三老爺也高興,說了幾句面上話,就告辭了,二三老爺呢,明知道這老家夥不安好心,但是京城來的,也不好得罪,敬而遠之吧。
他要走,麗姨娘自然也呆不下去,也匆匆告辭。
屋裡又只剩下自己人,一切好似就這麽過去了,林孝玨聽著丫鬟相送的聲音,心中一算,三嬸這病來的很是蹊蹺啊。
三太太醒的時候糊塗,待過後大家描述她的病情,也心裡打鼓,怎麽好好的說暈倒就暈倒了呢。
林孝玨再次給她把了脈,脈象已經平穩了。
她問道:“太太,可是吃了,什麽?”
她這一問,任誰都能品出幾分不尋常來,何況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她醫術高明,連三老爺都聽得不是滋味。
他反問道:“難道是扇娘是中了毒?”
這個男人雖然沒什麽記性,但家裡姨娘這麽折騰,多少讓他起了防備。
林孝玨沒有將話說死,她表情如故,還是問道:“吃了什麽?”
陵南幫三太太回想晚上的吃的東西:“都是平常的東西啊,有酸黃瓜,銀耳……”她念了一串食譜,都是廚房經常做的東西。
“那太太,當時沒什麽,特殊表現嗎?”她又問。
這麽刨根問底,小姐是十分懷疑有人下毒了。
陵南想不出有什麽環節可以讓外人對三太太下毒,但心裡的緊張還是消除不掉的。她回憶道:“太太吃了東西,但是吃的不多,就那盤蘑菇吃的多一點,吃完了就像平常一樣,反應很大,吐了一些,再後來臉色就變得越來越白。突然就暈厥過去了。”
此刻想來當時真是驚險。如果沒有小姐在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林孝玨仔細品味她的話,吃了有毒食物的嘔吐被她們認為成了孕期反應,這也是正常的事。所以沒人懷疑三嬸是中了毒。
想著自己的判斷,三嬸當時陰氣竄的厲害,不似外感病也不是內傷病,只能是中毒了。
“是什麽樣的蘑菇?是三嬸要吃蘑菇?”她不說具體原因。只是問,陵南說的那些食譜。蘑菇最讓她懷疑。
陵南聽她如此問到笑了:“太太吃的東西奴婢都小心試探過,要說毒藥肯定是沒有,奴婢是試過菜的,如果有問題奴婢此刻也不能站著了。”她跟林孝玨解釋三太太不會是中毒的理由。接著她又說那蘑菇:“蘑菇是門口買來的,我親自盯著廚房做的,都洗過。不會被下毒。”
林孝玨搖頭:“這個季節,有些蘑菇是不能。采來就吃的。需要曬乾之後,方可食用,就舉最平常的,松蘑,有時候,吃了也會中毒。”
蘑菇生在陰涼處,不見天日,若說陰毒,它首當其衝,如果是它在作祟,那三嬸身上的陰氣的由來就可以解釋了。
林孝玨心中已經認定三太太就是中了蘑菇的毒。
其他人聽了大驚,大家還不知道吃蘑菇還會有這麽的危險。
陵南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這可怎麽辦?誰知道沒人下毒,蘑菇自己還能有毒,這蘑菇都不能吃,以後吃什麽都得小心,拿捏不準了。”
三太太也懊悔:“平常我也不愛吃蘑菇,怎麽懷孕了,聽見別人提蘑菇我就想吃呢。”
三老爺心疼媳婦,心有埋怨但也知道不能說出口,他忙攥住三太太的手:“是孩子嘴饞,不能賴你,不過今後想吃什麽可得注意,起碼要跟我說一聲。”他溫柔的說道。
老嬤嬤聽得隻撇嘴,跟你說能有什麽用,你自己都是不中用呢。
一家人因為蘑菇議論紛紛,都表達著對食物的敬畏。
林孝玨聽著三太太的話,卻聽出弦外之音。
她剛要說什麽,這時,梆鼓再次敲響,三更第二次鼓,不知不覺都過了這麽久了,壞了只顧著給三嬸瞧病,都忘了外面還有兩個人等她呢。
林孝玨突然站起來,對三太太微微施禮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三太太目光帶著詢問的看著向來波瀾不驚的侄女,此時有點著急的樣子:“有病人?”她試探問道。
林孝玨兩頰有些紅,她是要去見兩個男的,不太好說明,她搖搖頭。
因為她平時都一絲不苟的,大家也沒發現她眉梢上的點點笑意,三太太點點頭:“小姐請便,早些回來。”
是要留她過夜,三老爺以為媳婦是怕自己還沒好利索,所以要留大夫一晚,按理說小姐有事,他們應該送小姐出府回去的,不過他也想讓小姐留一留,萬一有別的事呢,到時候再去請就麻煩了。
於是他閉著嘴沒說送客。
林孝玨與三太太直接的秘密不必挑明,三嬸要留她她自然不會走。
再次施禮,她含胸退著出了門。
別人出門有禁忌,三太太屋裡的女大夫出門就沒人敢攔著了,因為這命令本來就是她下的。
林孝玨走出大門拐到街口,蘭君垣和風少羽都在等她,蘭君垣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天空,一派悠閑的樣子,風少羽就忙得多了,蹲在牆根底下接著街燈數螞蟻,忙得估計眼睛都花了。
林孝玨將呼吸變得平常,二人都聽見聲音,蘭君垣回過頭看她,風少羽也從地上站起來。
“你怎麽才出來。”一起來,他就迫不及待的質問她。
林孝玨淡雅而笑:“忙,忘了。”
“連小爺你都能忘?長沒長心。”風少羽沒完沒了的磨叨,很是不耐煩的圍著小姐數落。
蘭君垣當他好玩,也沒加管制,他強忍著內心的不平靜。看似隨意的問道:“看小姐的樣子病人是沒事了,再看小姐的樣子,小姐與這周府好似有淵源?”
她先去的著急和現在的歡喜大家都感受到了,林孝玨不瞞他:“暫時,我算是,此門中人。”
這是什麽意思?她是林府的人?這消息也太出人意料了,蘭君垣眼睛不自覺挑了挑。連鬧別扭的風少羽都停了下來。他也不解的看著他哥。
“林府可不是一般人家,小姐既然是林府中人,又被送到四娘子那裡。有些耐人尋味了。”蘭君垣下一刻說道,語氣帶著詢問不解的意思。
林孝玨點頭:“我生來不祥,此事說來話長。”忽然她話鋒一轉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
她這樣子專一話題。讓人覺得是不願意談身世,生來不祥。四字已經包含了許多委屈和無奈,蘭君垣心思轉的極快,也不在問,剛要回答她的話。風少羽已經前一步搶了先。
風少羽賣乖似的一抬下巴,明亮的大眼中多了幾分炫耀:“我跟哥聽說有個女子騎馬從城外而來,穿著紅衣。跟要飛一樣,馬身上還帶了給人。我們猜測著方向和習慣想也知道是你了,最重要的聽說那人在城門摔了一跤,所以特想來看看是不是你吃癟,果真是你,那我就放心了,原來你也有摔倒的時候。”
到最後那表情又變成了挖苦和調皮從嘲諷。蘭君垣看著這個被寵壞的弟弟無奈的笑,心裡也知道他這麽說,小姐是歡喜的。
林孝玨自然知道風少羽愛鬧,諷刺都是無心的,關心才是他們的初衷,一個人默默走來,她並沒有做過什麽事,但卻結識了一些俠肝義膽的人,這樣被人掛念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她很感激,微微僵持的臉皮好像都比以前軟了,笑容深了許多。
鬧歸鬧,還是要言歸正傳的,這兩個人一定要等到她,肯定是有話要與她說。
“特使是你殺的。”林孝玨突然一指風少羽,語氣帶著肯定不是猜測。
風少羽一愣,看了一眼蘭君垣,接著轉過頭耐人尋味的眯起眼睛:“這你都猜到了?是不是哥事先告訴你了?”
林孝玨搖頭淡笑:“我還知道,是蘭公子,讓你殺的。”
“嘿,你怎麽知道的?為什麽一定是哥讓我殺的?難道我自己就不能殺他?我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風少羽越發驚訝。
林孝玨嘴角勾的更深了:“要是你的決定,一定是殺,少施嵐雲,那樣才解氣,但是不能讓,少施嵐雲,如此死了,百姓不明真相,對他的名譽,無損,我要整他,必定要他,身敗名裂。”對於仇人,憑蘭君垣和風少羽的實力,讓一個人死很簡單,但這個人的死並不能為她帶來最大利益,還會惹一身麻煩,那就沒必要了。
而特使,也是一身汙點,但他就此死了不會讓人誤會他是因公殉職,因為以後還會追查,只要他不乾淨,終究會讓百姓知道他的惡行,還會落得被人看不慣,被江湖好漢追殺的罵名。
這一點風少羽個性衝動剛直,輕易不會想到,但是蘭君垣,這個人心思要細膩的多。
風少羽似懂非懂的聽著她的解釋,再大的仇恨弄死了還不解恨嗎?他一直以為哥不讓他殺少施嵐雲是怕少施家在京城的影響力,或許還有別的,哥是在揣測小結巴的心思。他們倆什麽時候心靈相通上了?
風少羽心裡想著撇撇嘴,隻覺得哥對小結巴很賞識,但沒往別的地方想。
而蘭君垣此刻的心情是無比舒暢的,他做的一切,小姐都明白,也都在她意料之中,那說明他所做的是有價值的,不被她嫌棄,更不是她的累贅。
有時候要對一個人好也是有技巧的,你的好或許不是別人想要的,己之所欲,也不一定要施之於人,那是綁架的好。
討好小姐,這是好的開始,想到討好二字,二十多歲才情竇初開的青年,心中驀然笑了。
三個人敘舊,講了一些重要的事,轉眼間就到了四更了,再依依不舍也得離去。
蘭君垣他們本想在暗中查證據,整治貪官汙吏,現在為了小姐已經現了身,按理說這麽招搖是非常危險的。但是反過來考慮,由於在明處,那些蠢蠢欲動不安分的敵對想殺大人,更要掂量掂量了,誰知道有什麽陷阱,這叫虛虛實實,捉摸不定。
這法子還是從小姐的性格中想出來的,小姐一樣都將自己放在明處,所以會引起別人更多的猜測,誰都不會相信這樣的她就是她,所以至今也沒人摸清楚她是什麽人,連他們也不會想到她竟然是林府的小姐。
蘭君垣喜歡不斷從別人的特點中完善自己的處事方式,他覺得跟小姐也學到了很多,人生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閱人無數,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行萬裡路不如閱人無數。
與不同的人打交道並且不斷汲取才能修煉成精。
蘭君垣笑著跟拱手與林孝玨作別:“別了,小姐多保重。”
風少羽哼了一聲先上了馬。
林孝玨輕輕揮揮手:“別了,再見。”
特使的事,有他們周旋,她一點都不必放在心上,至始至終她都沒問少施嵐雲報官要抓她,她會如何,這就是信任。
兩個人如相處了十幾年的老友一樣作別,所有的激流暗湧都會相互幫忙,也盡在不言中,再不必說什麽,就此散了。
林孝玨回到院子的時候大家都睡了,隻陵南在等著她,主事人不在,她對於三太太中毒的想法就沒說。
第二日清晨,鳥聲將她叫醒,剛穿好衣服,三太太院子裡又起了爭論的聲音。
這早餐還沒用呢,就有人找上門來吵架,為什麽?
林孝玨坐在床上,一邊慵懶的更衣一邊聽。
是京城來的管事,要三老爺派人去接林孝玨回來。
林孝玨, 那不就是她,京城來人接她?是回京城嗎?無事要將她帶走,非奸即盜吧。
她搖頭笑著,就聽三老爺道:“有這麽急嗎?家裡還有客人呢,扇娘的病還需要女先生調理,等忙過這幾天再去接五小姐回來不行嗎?”
“家裡有客人和接人回來有什麽相乾的?”管事的語氣帶著不解:“來的時候在江西遇見水患,已經耽誤了好些時候,本是以三月為期,三月內一定要將小姐帶回京城,這是夫人當時的交代,現在都過了兩個月了,不能再耽擱了。今天就要小姐回來,明日就啟程回京。”
“那您怎麽還耽誤三天,前面也沒說這麽急。”三老爺辯白道。
林孝玨聽見管事的發出似有似無的抽氣聲。
一定是三老爺心眼太直了,說話沒經過大腦,戳穿了別人的心事,想也知道,京城好不容易來個人,怎麽會不查帳對帳?接她與家業相比,家業要重要的多。
她心裡笑三老爺的沒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