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濂已被送回建寧候府,躺在床上,他身上裹滿了白布,看起來跟木乃伊沒什麽兩樣。張濂身邊坐著一個中年婦人,雙目紅腫,淚水漣漣;建寧候已過不惑之年,儒雅斯文的他此時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陳煦!”建寧候從牙縫裡擠出這麽兩個字,看了看床上不成樣的兒子,他賭咒發誓:“老夫若不將你挫骨揚灰,此生誓不為人。”
“侯爺,屬下無能,”建寧候跟前站著一個黑衣男子,四十來歲,他卻是一臉憔悴的樣子,“小少爺雙臂脫臼脫得非常奇怪,似乎是陳…他刻意為之,”男子不敢在建寧候面前提起陳煦的名字,否則國舅爺就仿佛發了狂的瘋狗,他發自肺腑的膽顫,“屬下若按自己的方法救治,唯恐小少爺終身殘廢。”
中年美婦沒聽清楚男子的前半句話,只聽到了後半句“終身殘廢”,她白眼一翻萎頓在地上。
“夫人,夫人……”
丫鬟們手忙腳亂,她們七手八腳的扶起夫人。“砰”的一聲,建寧候右拳重重的砸在牆上,憤怒溢於言表,“婁凡,你怎麽可以救治不了濂兒?你不是自詡你的分筋錯骨手稱第二,大燕無人敢稱第一嗎?該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你卻說不行,本侯爺要你這等廢物何用?”
婁凡急忙跪在地上,小雞啄米般連連叩頭。婁凡是建寧侯府的清客,一身分筋錯骨的本事惹人膽寒,侯爺器重、同行敬服,他的確傲氣,可自從參與刑訊秋月以來,他的傲氣蕩然無存,藏著掖著,仿佛寒了膽的老狗一樣。
當日,婁凡的分筋錯骨手在秋月身上大放異彩,若非建寧候有急事召他回府,他的結果不會比二當家好。婁凡起初並沒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早晨起床,他看到床頭用繡花針釘著一張薄紙,薄紙上寫著幾個鮮紅的大字:冤有頭、債有主,有人會找你算帳的。
婁凡當時就毛了膽兒,他是習武之人,即便睡夢中也同樣警覺,想要近他的身殊為不易,留下血書的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那只有一個可能,他的功夫高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被這樣的高手盯著絕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兒,婁凡做人沒有底線,虧心事當然沒少乾,最具衝擊性的還是刑訊秋月這件。
接下來的幾天,婁凡緊繃著的心弦不敢稍有放松,心態不好,晚上睡眠質量就不高,只要閉上眼睛,他就仿佛能看到秋月痛到扭曲的臉、被咬出鮮血的唇……
白天緊張兮兮,夜間噩夢連連,這簡直就是惡性循環,婁凡這些日子甚至不敢邁出建寧侯府的大門半步,傲氣,他傲給誰看?
“我大燕難道就找不到可以救治濂兒的人?”壞人也有七情六欲,他死了爹也哭,何況建寧候從不認為他是一個壞人,看看哀嚎不斷的兒子,他頹然的問道。自從兒子被送回家,他遍請京城名醫,結果卻只有一個:無能為力。
“除非…除非……”婁凡懦懦的說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說人話,別跟我打這個機鋒。”建寧候暴怒,他現在甚至懶得思考,他只要知道能救治他兒子的人的名字,然後把人請來。
“打傷小少爺的那人一定有辦法。”
“陳煦!”建寧候握著拳,他再次變身發了狂的瘋狗……
陳煦在的那間牢房,上上下下全部是嚴絲合縫的青石磚,年深日久,長滿了青苔,這是重要犯人才有資格擁有的待遇。陳煦參與“街頭鬥毆”卻被關在這種地方,明顯是建寧候的人動了手腳。
牢房晦暗,分不出早晨、中午還是晚上,陳煦百無聊賴的坐在草堆上,進牢房時的枷鎖扔在身邊。 “撒尿!”
陳煦站起來對著鐵門的孔洞喊道。大牢的牢頭很客氣的拉開門,“陳公子,您要實在不喜歡呆在裡邊,就陪兄弟們樂呵樂呵,喝酒,有現成的;賭錢,兄弟我也算資深賭徒。”
牢頭對陳煦客氣不是沒有原因,他不是傻子,前來探監的隨便拉一個出來他都惹不起。
最先探望的是將軍府楊雲睿,看到陳煦身上的枷鎖、所在的牢房,他首先發難道:“我師弟他犯了什麽重罪要關在這種地方?”
楊雲睿提議保釋陳煦,牢頭沒敢說不,陳煦卻果斷的拒絕,他說誰弄他進來就得誰請他出去。
第二批前來探監的是馮家四口人,六扇門總顧問的金字招牌晃得一眾獄卒眼暈,牢頭更是崇拜的看著馮靖,平日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人站到他面前,他如何能不激動?
馮靖的質問與楊雲睿如出一轍,牢頭沒敢說是陳煦自己不肯出來,他先是道歉繼而訓斥副牢頭不懂規矩,最後又提議給陳煦更換牢房。陳煦又一次拒絕了。
“在牢房裡用得上這麽重的枷?”馮夫人冷聲問道。
陳煦也覺得帶著這麽個大家夥不方便,獄卒打開鎖頭,他卻要求他們把枷鎖放在身邊,這東西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你呀!”
馮夫人無奈的看著陳煦;陳煦喊了一聲“師傅”,他又殷勤的請師父坐下,可惜牢房裡沒有凳子。
馮清本來哭紅了眼睛,看到陳煦的樣子,她又破涕為笑。
“師弟,你今天可真不夠意思,教訓張濂那混蛋怎麽能不叫上我?我可說過,見他一次打一次的。”
“事出突然,我來不及通知師兄,下次一定改進。”
“你還想有下次?”
馮夫人先瞪了兒子一眼,他又瞪著陳煦,同樣提出保釋,陳煦同樣拒絕。
第三批探監的是思柔小公主,牢頭當然不認識公主殿下,可他對小公主的腰牌不陌生,那絕對是禁宮之內才有的東西。
小公主起先連哭帶笑的拍打陳煦胸膛,敘舊之後,她叉著腰訓斥一乾獄卒不懂規矩,同樣提出保釋,陳煦同樣拒絕。
思柔公主逗留的時間久一些,她陪著陳煦坐在乾草上聽他講《寶蓮燈》的故事。
陳煦講了“楊二郎桃山見母”、“三太子蓮藕化形”以及“赤日炎炎,仙姝化石心”三個片段,小公主哭得跟淚人似的,她抽抽噎噎的說:“今天就講到這兒吧,我要好好的哭一會兒。”
牢頭看得心驚膽顫,他心裡埋怨陳煦幹嘛講這麽悲慘的故事,小公主抹著眼淚回宮,這要被皇上誤會了,他們可是被誅九族的大罪啊。
陳煦沒有賭錢,他只是叫了一桌酒席,牢頭、副牢頭陪著他小酌,陳公子前、陳公子後的殷勤服侍。
“這桌酒席多少銀子?”陳煦說著掏出銀票,在牢頭面前他的確有資格頤指氣使,可欺負牢頭沒有成就感,要踩也得踩建寧候那種級別的。
“陳公子,你這是打小的臉呢?小的兄弟倆平常想孝敬公子還找不著機會呢。”
“是啊,以後巴不得陳公子多來幾遭……”說到一半,副牢頭拍了自己一巴掌,“你瞧我這張臭嘴,小的意思是說,以後公子若有吩咐,派人知會一聲就行。”
陳煦笑著點頭,他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兄弟別的沒有,香皂倒是不缺,如果你們喜歡,回頭我送你們幾塊。”
牢頭聽得大喜,家裡婆娘一直想要香皂,只是苦於買不起這奢侈的東西,陳煦如此允諾,他如何不欣喜若狂?其實早在楊雲睿探監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陳煦就是“陳氏肥皂”的創始人了。
酒足飯飽,陳煦斜靠在乾草上,牢頭、副牢頭殷勤的替他錘腿捏肩。
“要是換成美人就更妙了。”
“這還不容易?”副牢頭站起身來,看他意思似乎是想叫“上門服務”了。
陳煦笑著阻止,他說:“我只是說說而已,就不勞煩兩位哥哥了。”頓了一頓,他又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聽說醉春院的顧眉生挺夠味的,不知道叫她出台得多少銀子?”
倆牢頭愕然,出台什麽意思,他們不太懂,不過也能猜到這不是什麽好字眼,心中對陳煦佩服的五體投地,傾城名姬名滿京城,他真敢想啊。
就在此刻,有獄卒來報,說建寧侯府的大公子到了……*****************************************************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