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鶯兒醒來已是午夜,陳煦將夢瑤她們趕回房裡歇息,他獨自陪在母親身邊。見母親睜開眼睛,他松了口氣,臉上不禁綻出了笑意。
“娘,你醒了?”陳煦扶著母親坐起來,他又問,“你感覺怎麽樣?身子有沒有不適的地方?”
陳鶯兒輕輕揉著額頭,這一瞬間,她用一種茫然的目光看著兒子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當思維與軀體重新合二為一,她才漸漸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兒。
“煦兒,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在目前這個時代,家資殷實的人家計時的主要工具是沙漏,至於普通百姓,他們更習慣聽打更人的“整點報時”。陳煦雖有機械手表,然而這家什一旦走不準遠沒有沙漏好使。此刻,打更的聲音剛剛響過,陳煦又看了一眼沙漏,他告訴陳鶯兒子時剛過,說得通俗一點,剛過了凌晨一點鍾。
陳鶯兒看著陳煦略顯憔悴的面容,想著兒子白天忙於政事,晚上還要陪她坐到深夜,她隻覺得心裡疼得發慌。
陳鶯兒拉著陳煦在她身邊躺下又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並像哄孩子似的要他閉上眼睛。陳煦倍感溫馨,他並未拂逆母親的意願而是順從的閉上了眼睛,只是他心中有事兒,能不徹夜失眠已經是心理素質過硬,沾枕頭就著簡直是一種奢望。
陳煦閉著眼睛感受著子夜時分獨有的靜謐,母親溫暖的掌心徐徐的按摩著額頭。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他感覺母親悄悄的起身。陳煦半睜著眼睛注視著母親,只見她躡手躡腳的下床後趿著鞋子走向屏風後邊……
陳鶯兒方便之後,看了“熟睡”的兒子一眼,她將燭台拿到距離兒子較遠的桌上。陳煦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母親拿出尚未縫製好的衣衫做起了針線活。這些日子以來,陳鶯兒做了好多衣衫,兒子的、孫子的。春夏秋冬,各季的衣服應有盡有。
陳煦感歎一聲,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陳鶯兒身邊。
“娘。這大半夜的,你怎麽又做針線活?”
陳鶯兒料不到兒子竟走到身邊,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與此同時,手中的縫衣針刺傷了左手手指。陳鶯兒不自禁的蹙起眉頭,陳煦看著她中指指肚的血珠越變越大,他抓住母親的手指含在嘴裡吮著。
“煦兒,你怎麽起床了?你累了一整天,該早點歇息。”
聽到母親這話,陳煦有些汗顏,大鬧瀟湘閣雖說是別有用心,但總起說來不算正事兒,據說這是花花公子的最愛。待娘她們知曉了事情的經過,貌似有點不好解釋。
“娘,我也睡不著,咱娘倆坐在床上說會兒話吧。”
陳煦奪過母親手裡的衣裳放在桌上,擁著她的肩膀坐到了床上。
陳鶯兒看著兒子。母子間沒什麽拘束,陳煦問出了曾經問過的問題,“娘,你怎麽會知曉懸空寺的功夫?”
陳鶯兒的反應與當初如出一轍,“懸空寺的功夫?”她眼神茫然的搖頭,懸空寺在她心中的地位與紫禁城的皇帝有的一拚。她倒是見過青檀、馮清練功,她看得眼花繚亂,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她沒有練功夫的天賦。
陳煦知道母親不會跟他說謊,這個問題可以擱後再議,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處理與周家的關系,早在晚餐的時候他就想問,只是感覺有些難以啟齒。
“娘,關於周家的事兒,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鶯兒一如既往的低下頭,陳煦有點發愁又有些火大,別人家做了婆婆的娘作威作福的欺壓兒媳婦,娘什麽時候能改改這種小媳婦似的逆來順受的性子?
“娘,這有什麽可猶豫的,你要是還想著他,就把他接到家裡住下,要是對他沒了感覺,那就一刀兩斷,這多麽簡單的事兒啊。”
陳煦聲音提高了幾許,原本以為可以“喚醒”母親,他卻沒想到母親沉默有頃,竟然偷偷的抹起眼淚,嘴裡小聲說道,“煦兒,不要跟娘這麽凶。”
俗話說三歲看老,母親的脾性豈是逼迫能改變的?想想過往的經歷,陳煦有種負罪感,做兒子的豈能跟母親采取這種“極端”的方式?
“娘,我沒有想對你凶,我只是……”陳煦自認天下無難事,唯獨母親的感情,他不知如何代她攻克難關,輕輕抹去她的淚水,“娘,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說話。”
“煦兒……”
這一夜,母子倆說了很多話,如果有錄音機將她們談話的內容記錄下來,這絕對可以寫進《燕史?陳煦傳》的自傳《陳尚書成長二三事》中去。
陳煦自就任兵部尚書以來,他睡了第一次懶覺。
就在陳煦“白日夢”的時間裡,京城所有的孔門弟子“自發”的聚集在一起,他們遊行、示威,他們要讓皇帝認識到兵部尚書陳煦好戰、激進、胡搞、亂搞,尤其可惡的是他竟然瞧不起讀書人,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當著眾多學子辱罵方大聖是一坨狗屎。
狗屎!這麽惡心的字眼豈能與方大聖掛鉤?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然,書生喜好空談——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得就是這個道理——關乎陳煦好戰、激進、胡搞、亂搞,他們並沒有確切的證據,相反的,大燕兵敗,京城戒備的期間,在陳煦的治理下,備戰工作有條不紊,百姓們安居樂業,他們甚至獲得了比以往更為豐厚的回報。
運糧的工作早已結束,陳尚書絲毫不打折扣的兌現了最初的承諾,該給多少糧食給多少糧食,達到獎勵香皂指標的兌換香皂……
百姓們雖沒有讀過書, 他們卻知道這樣的官老爺配得上“青天大老爺”的美稱,是以書生們遊行、示威,走在街道上時不時遭受到老百姓的偷襲,偷渡的武器五花八門,有爛菜葉子、有破鞋,還有舍不得吃放臭了的雞蛋……
在有心人的謀劃中,那些子虛烏有的罪名非但扳不倒陳煦反而會引發皇帝陛下的反感,是以他們濃墨重彩的渲染了陳煦侮辱方聖人的經過。
書生們每天之乎者也,別看不能上陣殺敵,讀書卻大大的豐富了他們的詞匯,陳煦辱罵方大聖是一坨狗屎已經成了過去式,方大聖甚至變成了稀狗屎、爛鳥蛋,他們同時還挖出了陳煦打殘方小聖人的雙腿的內幕,據說是因為他偷了小聖人的老婆想殺人滅口才動的手,更過分的是有人還說他強奸了方大聖家的一頭母豬……
這些讀書人甚至用血書寫出了《討陳檄文》——陳煦瞧不起方大聖就是瞧不起讀書人,瞧不起讀書人就是看不起大燕的貴族,看不起大燕的貴族就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
總而言之,陳煦之過,雖罄南山之竹,難以數計,不殺陳煦,無以平民憤,不殺陳煦,國將不國,不殺陳煦,天罰將至,百姓遭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