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煦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曲《精忠報國》在京城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短短一個下午,京城到處都在傳唱此曲。
皇宮,禦書房裡,正統皇帝正謄寫著歌詞,“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歌詞通俗易懂,從藝術的角度品評,算不算得上下裡巴人未有定論,但絕對不是陽春白雪,然而傳唱起來卻給人熱血沸騰的感覺。
正統皇帝知道此曲乃陳煦原創,他卻沒聽過他的原唱,想來更有激情吧。尤其那句“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正統皇帝為之神往。作為守成之君,正統皇帝不僅沒將祖宗的基業發揚光大,“投資”失敗險些把家產敗光,他這個皇帝乾的的確窩囊,然而越是如此,他越迫切希望乾出點成績讓祖宗們看看,他這隻大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度過眼下危機而後勵精圖治。
陳煦那一個又一個的奇思妙想讓他看到了希望,當皇帝不是要親力親為,選賢用能,督促別人把工作乾好,順便賞罰分明這就夠了。如果能做到這點,意淫絕對不僅僅是意淫。
陳煦,你可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正統皇帝如此想到。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場就有不同的看法。
建寧侯治好了太后的“怪病”,兩人合計了事情的經過,太后怒罵皇帝兒子不孝,罵到解氣時她甚至有效仿前朝女帝廢立皇帝的衝動。當然。她只是說說而已,就算有這個野心,她也沒這個能力;建寧侯畢竟不敢指責皇帝的不是,他就痛罵陳煦。說他與正統皇帝狼狽為奸……
罵出這話話,建寧侯驚出了一身冷汗,這豈不相當於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他是狼或者狽類的一員?太后應該不至於放在心上——畢竟她罵的比這難聽多了——然而宮裡耳目眾多,一旦傳進皇帝耳中,弄不好又是幾十萬兩銀子清帳。
想到銀子,建寧侯陣陣肉疼,皇帝外甥富有整個天下,窮鬼的銀子好刮不去刮。偏偏惦記他這舅舅辛辛苦苦貪汙的這點銀子,他就不嫌丟份麽?定時陳煦這該挨千刀的攛掇的。
皇帝偏聽則暗,他難道就不怕祖宗的基業敗在那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中?做外甥的不仁,他當舅舅的不能不義。他必須要糾正外甥的過錯,得讓他深刻意識到錯誤。
該怎麽辦呢?武死戰,文死諫,雖說不在金鑾殿的白玉石階上磕出腦漿子就不能叫忠臣,建寧侯自詡忠臣卻不喜歡這種野蠻暴力的方式。那可是自己的腦漿子,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豈能隨意割舍?
聽說宗室那些王宮貴人對皇帝任命既無功績又無威望的陳煦獨攬大權頗多微詞——雖說宗室王爺不得乾政,但他們害怕少年人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江山社稷是老祖宗打下來基業。真被寶座上那無能而天真、大膽的皇帝葬送,百年之後沒辦法向祖宗交代是小事兒。關鍵百年之前的榮華富貴享受不到了——到可以跟他們商量商量,在聯合朝廷上不服陳煦掌權的大臣,彈劾他不是沒有可能。陳煦一旦失勢,這還不想讓他方就方,想讓他扁就扁?
建寧侯與太后分享心得,兩人本就穿一條褲子,此刻簡直一拍即合。至於瓦剌大舉進犯,現在還只是一種假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那麽複雜幹嘛?再說,戰爭是要死人的,能不打就不打,金陵挺好的,至少冬天不似京城這般嚴寒……
兩人合計到這兒,宮人來報說建寧侯府的人有急事求見侯爺。建寧侯看了看太后,他吩咐帶人進來。來人是侯府的幕僚望三,得建寧侯許可,他當著太后的面說起京城百姓傳唱《精忠報國》的事兒。
“啟稟太后,小的還聽說這《精忠報國》就是陳煦陳尚書率先唱出來的。”有一句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建寧侯誣陷忠良是把好手,他手下的幕僚更是此中翹楚,讀的書、吃的飯,進了肚子就變成壞水,咕嘟咕嘟往外冒。損人利己的事兒喜歡乾,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乾的不亦樂乎。說話間,他將提前寫好的歌詞分別呈給太后、侯爺。
“你覺得陳尚書的詞作如何?”
建寧侯看看手上《精忠報國》的歌詞,他嘴角淺淺的笑意一閃而逝,讚許的看著了望三一眼——主人家養的狗只有能懂主人意圖而提前把主子想乾而沒能乾的事兒乾好,這才最能討主子歡心——這個叫望三的家夥挺伶俐的,以後得提升他做高級幕僚,知人而善用,才是成大事者必須的素質。
望三果真沒讓主子失望,他先敬畏的看了太后一眼繼而跪倒在地,“啟稟侯爺,小的……小的不敢說。”
太后哼了一聲,她越俎代庖的替建寧侯說道,“這裡沒有外人,你但說無妨,本宮恕你無罪。”
建寧侯則順水推舟的說道,“你照實說來,太后面前休要遮遮掩掩的。”
望三先謝恩,話說華夏民族是懂得感恩的民族,其中尤以樸實百性為甚,受盡權貴欺壓,偶爾嘗到當權者施舍的丁點甜頭就會感恩戴德,給點陽光就燦爛,給個雞窩趴在裡邊就要下蛋著實不能說是貶義……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望三斷章取義的說道,“回稟太后,陳尚書提及‘多少手足兄弟埋骨他鄉’,這豈不是譏諷陛下土木堡失利……”
“混帳東西!”張太后捶床大怒,望三剛站起來,他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太后息怒,太后保重鳳體要緊。”建寧侯有點吃不準,拍馬屁難道拍到了馬腳上?按理說不應該啊。
“你且繼續。”
太后胸脯起伏,雙目卻掩不住得意之色。建寧侯察言觀色,他松了口氣,鼓勵望三繼續說下去。
“……還有緊跟著這句,何惜百死保家國,陳尚書先言陛下失利,又說他戰場上奮不顧身救陛下性命,他其心可誅啊。”
“此話何解?”建寧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問出了太后這“棒槌”心中的疑惑。
望三鼓動那三寸不爛之舌,他顛倒黑白道,“回侯爺的話,陳煦身為臣子,保護陛下是應當應分的事,這種事情卻要拿出來炫耀,這豈不是**裸的市恩?民間百姓亦不屑於市恩,陳尚書豈非別有用心?”
“還有……”
雞蛋裡挑骨頭,一曲《精忠報國》在望三口中成了陳煦心懷不軌最直接的證據。話說文字獄就是這樣形成的,也正是因為有望三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家夥絞盡腦汁摧殘著華夏一族文化的傳承……
另一方面,《精忠報國》依舊在傳唱,歌聲傳到了運糧的隊伍中。
陳煦運糧食獎勵糧食甚至香皂的策略很有效,不單京城百姓積極的參與,甚至還有外鄉人陸續加入,在運糧臨時小組登記造冊,請保人擔保,沒有保人就以當地官府的路引做為抵押繼而前往通州……
熱情的人們聽到激昂的歌曲,興致更加高漲,每個參與運糧的人都在唱這首歌,要說不會唱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精忠報國》隱隱成為了運糧隊的隊歌。
歌聲隨著隊伍傳到通州乃至於更遠的地方以至於在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熱血青年來京城參軍,保家衛國。
當然,這是後話。
劍嶽宗天機老人大弟子曹顒溪默默的注視著運糧百姓激情而又忙碌的身影。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曹顒溪雖不在朝廷,他卻能看清時局:京中缺糧,通州有糧,關鍵在於運輸困難。聽聞朝廷有大部分官員主張燒糧,他雖沒想到更妥善的法子卻不讚成燒糧。
曹顒溪見過大饑荒下是怎樣一種光景。餓殍遍地,瘟疫四起,草根、樹皮都被掃蕩一空,為求裹腹甚至有易子而食的事情發生。屆時,國家道德淪喪,秩序崩壞,這才是真正的災難。
曹顒溪與陳煦雖然不睦,如果陳煦真的讚同燒糧,他一定會跟他講清厲害而說服他放棄這自斷股肱的策略。
當然,他更想不到陳煦竟然能想到運糧講糧的策略,相比強行征用民夫,調動民眾積極性讓他們主動參與進來不知強了多少倍。京城一旦斷糧,這些糧食不止是軍糧,百姓也要吃飯。既然早晚要分給他們,早點晚點又有什麽區別?在這個時代,相信貧苦人家沒有人敢浪費糧食。
陳煦空手套白狼卻能讓百姓們感恩戴德, 這絕對是最了不起的本事。曹顒溪是驕傲的人,他卻不得不對陳煦寫一個“服”字。
曹顒溪乃天機老人收養的孤兒,名為師徒,情同父子,他也一直將董賢當做親侄子看待。若非有這個過節,他真願意結交陳煦這個小朋友。
想到董賢之死,曹顒溪不僅搖了搖頭。國難當頭,私仇理應先擱置一邊,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才是習武之人該有的氣度。然而師父、師弟卻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們千方百計的想要暗算陳煦。
陳煦若有不測,朝廷誰人可撐死這爛攤子?曹顒溪不知道戰爭會以怎樣的方式開始以及以怎樣的方式結束,他卻可以肯定,沒有人比陳煦做的更好。
曹顒溪不敢數落師父的不是,他只是有些想不通以陳煦的頭腦,他何至於當著方洪講出“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樣的話,他難道沒想過後果?書生或許真的百無一用,某些時候卻也真能壞事,內部不安,如何攘外?
到底是年輕人,城府還不夠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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