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穿戴如昨日一樣整齊的琴詩意推開唐子柔房門,卻見她也同樣未作睡裝坐在窗外。
桌子上有兩個茶杯,空的一杯,滿的一杯,唐子柔身前的,是滿的。
琴詩意責怪道:“隔夜茶,就不要喝了。”
換了壺茶水,又給她倒了水,琴詩意輕輕地坐下了。就坐在唐子柔正對面,一言不發,就這麽跟著她一起看著窗外。
鼻尖有濃濃的綠樹和磚瓦的清香味兒,窗外晨霧彌漫,勤勞的行商和農戶們已經三三兩兩帶著貨物往來,耳邊還能聽見家畜又或馬車的經過聲。
木房磚瓦的建築鱗次櫛比,遠處還有不少石橋在霧裡若隱若現,引進城內的水流輕輕流淌,但陽光刺破晨霧的時候,蕩漾起水晶般的光芒。
昨夜小樓聽春雨,此時無聲勝有聲。
“詩意一生之中,能與子柔相遇,並還有此刻一起靜坐窗前,即便還有來生,也真地知足了。”琴詩意轉過頭來看著唐子柔輕聲道,“倘若子柔想做什麽便去做,不用顧忌那許多。但倘若子柔要去做危險之事,詩意絕不會阻攔。但也請子柔心中務必要明了:如若真有那麽花落一天,請子柔在路上不要行得太快,等等詩意,詩意這便隨後攜萬年古琴而來,一路同行,為你彈琴解悶,吟詩作畫。”
唐子柔扭過來來看著她。
兩個人的視線,隔著帷帽的輕紗在空中相遇。
忽地,唐子柔柔聲道:“鳥如何飛過天?魚如何越過海?”
琴詩意搖頭道:“倘若我便是那天海,那便也無所謂鳥魚了。”
唐子柔微微一笑。
琴詩意滴下一滴淚來。
唐子柔第一次伸手穿過了那帷帽,觸碰到了那細膩臉龐,但僅僅只是輕輕抹去了那滴清水,柔聲道:“在我的故鄉有一個傳說,有一個神力無窮的神仙叫做盤古。他開了天辟了地,爾後就有了天海,有了鳥獸,萬物生長,自然有靈。”
琴詩意追問道:“那…那個盤古最後如何了?”
“那盤古最後…”唐子柔輕輕笑道,“最後當然是與天地同在,永遠不滅了。”
琴詩意臉微微一紅,哭聲收止,輕聲道:“真是這樣,那真的極好了。”
唐子柔對她點點頭:“是啊,那真是極好了。詩意我想嘗嘗你的手藝,呐!這回不準讓雪妍幫忙,必須要你親手去做。我們吃飽了好今天的表演呢!”
“你心知詩意對廚藝毫無天分,分明便是想看笑話罷了。”琴詩意無奈笑道:“好罷,你願吃,我便願做,誰讓我是你伴讀書童呐?”
琴詩意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房內響起一聲輕輕歎息:“是啊,那真是極好了…”
房外走廊響起離去的腳步聲,仔細一看,還能看到還留在那房門口滴滴的水漬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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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天,揚歌城簡直都要瘋了。
上至城守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人不識‘唐名伶’大名。
甚至因為商人來回走動的關系,這個名號已極其恐怖的速度在外傳,可想而知過不了多久就會響遍全大陸了。
傳言那唐名伶能歌善舞,所演之藝從未有人見過,一手樂器無人能及,簡直驚為天人!就連那早已成名的夷玉姑娘都不敵她之萬一。
於是又有人追問了,說的這麽神,那她到底姓誰名誰啊?
接著馬上就有人拍著胸脯道:唐名伶啊!她就叫唐名伶!你不知道吧?我說與你聽啊,梁國的杏林谷知道不?那是大夫的聖地!可那唐名伶可不一樣,據說那是梨園牆內獨特的一支,只有繼承了傳統的人才能稱作名伶,沒錯兒,你沒聽錯兒,她那一脈就這麽大膽,直接就敢稱作名伶,然後冠上姓,那就是唐名伶啦!
古時女子地位低下,有點身份的就用“某氏”代替,沒有身份的甚至只有代號沒有名字實在平常,這唐名伶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的,由不得人不信。甚至都有人開始吹噓自己在梁國吳國大晉國都看到過她的表演,那真是萬人空巷,民眾狂舞!就連王公貴族都來捧場呢!
趙老板卻是氣也氣炸了,她本想不停的使絆子讓那唐氏女子失去優勢,最後就可以人才兩得。可隨知,她每每做好了準備,可第二天那唐氏女子總是有不一樣的花樣來應對她!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樣!
第二天,她散布謠言說那姓唐的不檢點,簡直不要臉。是女人中的爛貨。結果那唐氏女子偏偏這一天穿的是端莊無比,就連頭髮都染成了黑色,腳踩旗鞋,硬生生跳出了一曲什麽自創的《唐人》出來!其後更是什麽聞所未聞的《水調歌頭》…連番上陣,打的自己措手不及,不檢點之言不攻自破。
第三天,她看單人跳舞唱歌是比不過了,於是打算以人數勝之,來個群花鬥豔搶眼球。結果那唐氏女子偏偏搞什麽‘慈善演出’,今天還就一分錢不要,在那台子上跳什麽“街舞poping”,簡直看得下面的人眼睛都瞪出來,驚呼舞還能這麽跳。
第四天,她發了狠撕破臉皮‘公平競爭’:今日春香樓免費一天!結果那唐氏女子卻一大早就掛牌說連日演出,唐式樂隊今日休息,改日再演。這一下揚歌城的人可各個不依,敲鑼打鼓一直喊到半夜都在圍著一品居不散開,就是非要她們繼續隔日開演。自己的春香樓在這一天,就連免費都門可羅雀,僅僅一堆熟客前來瀟灑了一次就穿上褲子…一拐彎,又去了一品居。
第五天…
第六天…
一直連續十天,眼見她每天換著花樣改變形象,變著方法各種演出,名氣越來越大,都快要和那唐子柔唐青天齊名了!
趙老板看著眼前她送來的白花花銀子,心中一陣陣抽痛,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倘若自己能得到那姓唐的,那便是金山,銀山啊!
這兩千兩,又算個什麽!?
“夷玉!”
“趙媽媽。”
“你, 去幫我把那姓唐的綁來!記得要晚上夜深了,偷偷去!給我抓到地下室去!”趙老板面孔扭曲道,“我一定要得到她!即便得不到她的人,也要她把一身本事給我吐出來!!”
夷玉一貫清冷的眼神看了看趙老板:“唐姑娘如今可是眾人環繞,要想潛入已是不易,更何論綁人前來?”
趙老板猙獰道:“這你想辦法!你不就是…嘿嘿!”
夷玉眼神更冷了:“趙清娥,記住你的身份!”
趙清娥猛地一滯,呼吸急促了幾下,臉色蒼白了許多。
“大晉給你處事立命的本錢,讓你有了今天的地位,可不是要你貪戀那黃白之物圖享受地!而是要你收集情報地!!!”夷玉冷聲道:“別忘記夷玉找你的事,找到唐子柔!這可是我大晉首要任務!”
趙清娥喘了幾下,回復了幾分臉色,賠笑道:“夷玉姑娘說的是。”
“我看這事也不要你來做了,我自己查探!”夷玉面色稍緩,轉聲離去,留下一句冷喝,“但那唐名伶屢次讓我難堪,此事也斷不可不理之,我會給她點苦頭吃便是。”
趙清娥大喜,正待要說話,卻見一小廝慌慌張張奔了過來道:“那唐名伶…那唐名伶…”
夷玉一皺眉,沉聲道:“唐名伶怎麽了?”
小廝緩口氣才喊道:“那唐名伶要離開揚歌城了!”